捡松球(第3/6页)

西君就是那几个男人中的一个。他是小日向先生以前的学生,目前正在读研究生。起初,他是因崇拜小日向先生而“经常到事务所来玩”的人,而我只是“给他沏茶的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比起三个人一起喝茶来,我俩单独喝茶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我来小日向先生这里打工已经过了一年半。

光靠这份工作当然不够养活自己,所以我每周在家庭餐馆打几次夜工。虽然是通宵工作,好在事务所是下午去就行,所以一次也没有迟到过。

捡松球的第二天,收拾完茶具,我站在门口对先生说“我先走了”,先生叫住了我:“小泉小姐,请你过来一下。”

“好的。”我说着看了一下表,马上就到六点了。今天和西君约好了去看电影,六点准时从这里出门跑到车站的话,应该来得及。

我走进房间里。小日向先生停下敲键盘的手指说道:“我有点事要请你帮忙。”

“还是捡松球吗?”

“不完全是,但有点关系。”

“什么事啊?”

“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拒绝也没关系的。因为是事出突然,再说一开始并没有规定这项工作内容。”

小日向先生跟昨天一样,手心里骨碌碌地玩着一个松球,大概是给自己留了一个吧。先生好像有什么话难以说出口的样子。我有些紧张起来,交叉在身前的双手攥得更紧了。

“是这么回事,实在是事出突然——明天想托你帮我看一天夏夏。”

门旁边的挂钟当当响了六声。小日向先生露出有些为难又有些高兴的表情。一说到孩子,想必无论在什么样的场合,他都会流露出这副表情。

“可以呀。”

明天没有什么安排,我也就没多想。

“谢谢了。”

“不知道我能不能行。”

“我太太明天有事要出远门。我本来可以看她,可明天我也要跑来跑去地外出办事。我会付酬的,当然要比平时的日薪多一点。”

“不用,不用。”

“啊,这个你不用担心。小泉小姐和夏夏肯定能处好的。我女儿可比那些学生脑子聪明。那么,你明天十点能来这里吗?”

“能。”

“那就拜托了。”

小日向先生最后朝我微微一笑,又把目光落回到电脑屏幕上,敲打起键盘来了。我想要问他,看小孩是否需要带点什么东西来,不过,看小日向先生那副双唇紧闭的样子,是不会再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了。

我呼哧带喘地跑到车站,还是晚了一点,没赶上电车,就在站台给西君打了个电话。我告诉他下趟车得等十分钟,商量的结果,今天不看电影了,光吃饭。

西君在餐馆门口等我,手揣在兜里,黑茄克的领子只竖着右半边。“晚上好。”我问了声好,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他微微抬起了下巴,他的脖子凉凉的。

菜上来之前,我跟他解释了一下没能赶上电车的原因。

“答应帮忙看孩子?你可真是欠考虑啊。你看过孩子吗?”

“没有。”

“可累了。”

“大概是吧。”

“我帮你看吧。”

“我会搞定的。”

西君用叉子尖戳着端上来的牛排盘子里的豆角配菜,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电影没看成,对不起啊。”

我虽然嘴上向他道歉,可其实心里头并没觉得特别抱歉,因为看场电影的时间,我们俩有的是。

“我见过老师的太太。”

我把一块热牛排送进嘴里,盯着他的脸。西君拿起餐刀,一边将刚才戳的豆角斜切成一样长的段,一边继续说道:“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结婚。有一次我去老师家送东西,按了门铃后,一个年轻女人来开门,她就是现在的太太。老师随后慌慌张张地出来了,表情特别怪异,说不上是兴奋还是羞涩。可有意思呢,那位大叔。”

我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还是没有说话。

我没有见过小日向先生的太太。

既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她面孔长什么样子。她是不是很漂亮?是不是很可爱?是不是很会做饭?是不是很爱干净?平时小日向先生谈起家里人时,总是管女儿叫“夏夏”,管妻子叫“太太”。然而迄今为止有几次在应当称“太太”的地方,先生不留神直呼了她的名字。每当这个时候,背朝阳光坐着的、总是晃动不定的小日向先生,就像涂了层清漆似的,骤然间定住了。

可是我居然给忘了,我居然把他太太的名字给忘了,只记得好像是个时尚得出人意料的名字。

小日向先生没有在书桌周围摆放太太和夏夏的照片。

据先生说,照片给人已过世的感觉,会使人伤感。

脱掉了小鞋的夏夏躺在小日向先生的沙发上睡着了。黄色灯芯绒裙子下面,裹着白色连裤袜的两条小腿耷拉在沙发边上。她穿着天蓝色的厚毛衣,从小脑门正中分开的头发,因静电而紧贴在沙发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