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姐妹(第8/18页)

平井父母家紧靠在旅馆“宝藏”的后面,自从和旅馆一起建成后,还一次也没有翻修过,是纯日式风格的房屋。

穿过巨大的茶室门,便能看到正面的玄关门了。虽然已经过去了十三年,可这里却没有丝毫改变。平井觉得时间在这里仿佛静止了一样。

当她伸手去拉那扇推拉门时,发现门没锁。她“嘎啦嘎啦”地拉开门,踏上水泥地,一进门,连背脊都感觉到冷飕飕的,里面非常凉爽。虽说现在是大白天,但从玄关处一直到走廊,却昏暗得如同黑夜。这是日式风格的房屋所特有的昏暗,平井却觉得这昏暗好像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

恢复了寂静的走廊里,平井踩着“吱嘎”作响的地板,向里走去。平井家供奉佛位的房间在起居室后面走廊的尽头。平井探头朝供佛的房间里看了看,只见父亲保生正站在开放式的廊子下,凝视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背部有些驼了。

久美就静静地躺在眼前,纯白色的日式内衣,外面穿着一件每一代“宝藏”老板娘都穿的那种浅桃色正式礼服。可能保生刚刚就在久美的身边吧,那块一般该盖在死者脸上的白布,现在却握在保生的手里。平井没看到母亲路子的身影。

平井弯下腰,看着久美,眼前的久美就像睡着了一样,仿佛还能听到她那安稳的呼吸声。

平井温柔地抚摸着久美的脸庞,内心暗自叹道:太好了。

由于事故发生的状况不同,有时逝者的脸部会受到巨大的损伤,这种情况下,就得用绷带把逝者的脸一圈圈包得像个木乃伊一样,再装进棺材里。平井只听说大卡车是直接从正面撞过来的,可眼下看到久美那张完好无损的脸时,她从内心深处觉得“太好了”。

父亲保生呆呆地看着院子,一动也不动。

“爸……”

平井在保生的背后叫道,声音仿佛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这应该是她离家出走十三年后第一次和父亲说话。

“……”

可是,保生依然背对着平井,没有任何回应,只能听到他小声地啜泣着。

平井凝视着久美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静悄悄地走出了房间。大街上很热闹,人们在忙着准备过七夕节。平井头上顶着卷发筒,上身穿着一件无袖紧身衫,脚下趿拉着一双拖鞋,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一直到天黑下来。途中,她在市中心的商店街买了身丧服,订了酒店。

葬礼的那天,她见到了站在哭得死去活来的父亲身边硬撑着应对来客的母亲路子。平井没有坐在家族席位上,而是混在前来吊唁的宾客席中,她和母亲的视线有一瞬对在了一起,彼此却没说一句话。

葬礼进行得很顺利,平井只是烧了炷香就离开了那儿,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越来越长的烟灰悄无声息地掉落了下来,当平井留意到时,说了声:“……就这样,完了。”说着,她把香烟的火捻灭了。

流依然低着头;高竹手捧着咖啡杯一动不动;计一直盯着平井,眼神里满是对平井的担忧。

平井看着他们三个人,叹息道:“我吧,是特别不会在人前让自己显得很悲伤的那种人。”平井有些烦躁地冒出一句。

“平井……”

计仿佛有话要跟平井说,却被她用手势拦住了。

“所以,也请不要跟我说什么‘看你脸色不好,不要紧吧?’之类的话。”她又叮嘱了一句。

可计的表情好像还是有什么话要说似的,平井只好用一种哄劝哭泣孩子的语气解释说:“可是,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真的是会悲伤的……但这并不是说就非得全身上下透出那股悲伤劲儿不可,对吧?”

如果说她这样很酷,还真是挺酷。假如是计处在平井现在的位置,她说不定会哭上三天三夜的。如果换作是高竹,大概就像“服丧”这个词说的那样,她会以一段时间的谨言慎行来哀悼故人吧。但平井既不是计,也不是高竹。

“可我有我悲伤的方式……”

正说着,平井突然站了起来,一下子抓起黑色正装包,说了声:“回见,就这样……”说着,准备马上就走,想从流的身旁穿过去。

“那,你为什么还来这儿呢?”流仿佛是自言自语似的嘀咕道。平井在门口附近站住了。

流依然背对着平井,淡淡地追问道:“不直接回家,而是来这儿,为什么?”

平井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作声。

“被识破了……”平井叹了口气,嘟囔道,转回身来,冲着她刚才坐过的座位走去。

流连看也没看平井一眼,一直盯着手里装食盐的小瓶。

平井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平井……”说着,计的手里拿着一封信,来到了平井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