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母女(第7/15页)
“……”
流看着计的背影,说:“哎,你该不会是……”
数也注意到了连衣裙女子不在那个位子上,于是想起了白天的对话。
当时,清川二美子问过“那么也能去未来了”,二美子的目的很明显,她是想确认一下自己在三年后能否和从美国回来的五郎结婚。数的回答是“能去”,但也说了“没人想去”。
的确是能够穿越到未来,可是,你去的未来,并不能保证你会见到想见的人,因为,谁也不知道未来发生的事。
何况,还有那个一杯热咖啡到冷透为止的时间限制,这使得能够见到的概率几乎为零。所以大家都觉得“去了也是白去”,便没人想去未来了。
而计现在却想去那个未来。
“只要能看一眼也行。”
“等一下。”
“只要能看上一眼就行……”
“就为这,你要去未来?”流用少有的粗暴的声音说道。
“可是……”
“再说,见到见不到还未知呢。”
“……”
“如果见不到,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吗?”
“虽然这么说,可是……”
“……”
计用恳求的目光盯着流。可是,流只说了声“不行”,便转过身去,背对着计不再作声。
流还从来没有像刚才那样武断地阻止过计要做的事情,就像他说的那样,“说过,但她不听”,流一直以来都是像这样尊重计的意志的,甚至在威胁到她生命的生孩子这件事上,也因为她选择了要“生下来”,他就没有再强烈地反对。可现在流却反对计去未来!
如果去了未来,不仅有可能见不到孩子,而且万一在未来,他们的孩子不存在的话,计就有可能失去现在支撑着她的“活下去的力量”,这正是流反对她去未来的最主要的理由。
“……”
计站在那个传说中的座位前,无力地垂下了头,或许还是不肯就这样放弃去未来的打算吧,她连要离开那个座位的迹象都没有。
“几年后?”
突然数轻声问。然后,她慢慢地从计的身边走过去,把刚才连衣裙女子用过的咖啡杯收拾起来。
“几年后的几月几日,几点几分?”
问完,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计,轻轻地点了点头。
“数!”
流语气强硬地吼道。数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冷静的脸上带着微笑。
“我会记住的,那一天,一定会让你们见到的……”数如此说道。
“小数。”
数是在向计约定,保证让她在所要去的那个未来里,能够在这家咖啡店里和生下来的孩子见面。她说道:“所以,请你放心。”
计也那样注视着数,微微点了点头。
数觉得,这些日子计的身体状况不好,并不只是缘于妊娠反应带来的身体变化,精神方面的衰弱影响更大。
数知道计并非怕死,而是怕作为一个母亲,不能亲眼看到孩子的成长。忧虑和悲哀侵蚀着她的心,而心灵的侵蚀又会夺走她的体力,体力的下降则更加重了她的担忧。人们常说“病由气生”,如果这样下去的话,等不到孩子出生,她的身体就会衰竭下去,到时候,很有可能母子俩的性命都保不住。
计的眼神又恢复了生机。
能见到我的孩子了。
她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真的是小小的希望。计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坐在吧台那儿的流,用她那又黑又大的眼睛捕捉着流的目光。
“……”
流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不高兴地别过脸去,从嘴里蹦出几个字:“随你便吧。”说完,他扭过身去,又回到了背对着计的坐姿。
“谢谢……”计对着流的背影轻轻说道。
“……”
数确认计走进了那个传说中的座位和桌子之间的位置后,端着连衣裙女子用过的咖啡杯进了厨房。
计做了一个深呼吸,慢慢地坐到了那把椅子上,闭上了眼睛。高竹在胸前双手合掌,好像在默默祈祷,流默默地凝视着面前的纸鹤。
说起来,计还是第一次看到数违背流的意志来维护自己的想法。
除了在咖啡店里,数在外面与初次见面的人几乎从不说话。虽然走读于美术大学,但计从未见过她与像是朋友的人在一起过,她经常是形单影只,独来独往。学校一放学,她就到店里来帮忙,工作结束后就宅在自己的房间里,一心一意画她的画。
数的画只用铅笔,但画出来的画几乎和相机照出来的照片一模一样,栩栩如生,属于超写实主义画风。可是,这种风格的画法只能画实际生活中见到的东西,也就是说,如果单凭想象画那些根本不存在的、虚构的东西,那是画不出来的。
人,是不会把看到的东西、听到的事情,原封不动地全盘接受下来的。他们会被所处的那个时间点的经验、思考、妄想、好恶、知识、感知,以及各种各样的感性因素所左右,从而使得从眼睛及耳朵里进来的信息不再是原来的样子。著名画家巴勃罗·毕加索八岁时画的男性裸体素描已经非常出色,他十四岁时画的天主教会举行固定仪式的场面,也是写实性质的。后来,挚友的自杀令他受到巨大的打击,他画出了以浓郁的蓝色为基调的《蓝色时代》;有了新的恋人后,他也以明亮的色调创作过《马戏团时代》。从受到非洲雕刻艺术影响的时期开始,他的风格便向立体主义、新古典主义、超现实主义——例如著名的《哭泣的女人》及《格尔尼卡》——转变。这些都是映射在毕加索眼睛里的东西,被毕加索这个“过滤器”过滤后所得到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