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没有现银的好买卖 (第10/17页)
口说无凭,古平原说自己不是长毛,程大嫂如何敢信,一句话说错了,就是生死之差。
见她满脸疑惧,古平原心里虽然急躁,不得不放缓了语气:“程大哥原本在宿州保境安民做得好好的,却为何投了长毛?”
“你不知道?”程大嫂愣了愣,脸色却是缓和了许多,“你真的不知道?”
“不瞒大嫂说。我这半年来一向都在京城,几天前刚刚回到安徽,消息实在隔膜。”
“看来你真不是长毛的人,不然不会问出这么一句来。”
“我是歙县县令乔鹤年的好朋友,官面上也算有熟人,程大嫂你尽可放心。”古平原语气诚挚,“年初有人从长毛手上救出了一批杭州难民,便是我帮着乔县令做的,大嫂想必也听说过。”
这事儿在安徽无人不知,程大嫂没想到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功劳,又上下打量了他两眼,问了一句:“那你又怎么会来到英王府上?”
这真是六月天冻杀一只老绵羊—说来话长!古平原也无暇细说他与白依梅的过往,只简单说道:“我是代朝廷来劝降陈玉成。不瞒程大嫂,事情并不成功,其实这也在意料之中,他毕竟跟了洪秀全十几年。可是程大哥就不一样,没必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与长毛绑在一起,反叛一事岂是好做的,不止自己要杀头,还连累全家有罪,祸及满门。”说着看了一眼在旁玩球的小善。
这句话触了程大嫂的情肠,眼睛一红:“古少爷,你这话可真说到我心坎里去了。也是当初他被人逼得太狠,都快气疯了,我怎么劝他也不听,弄到这般田地真是骑虎难下。”
古平原听了“被人逼得太狠”,脑中立时记起乔鹤年仿佛也提过程学启是被人逼得造了反,都怪自己当初没有细问一问,不然眼下就有一篇好文章可以做。后悔也迟了,古平原索性不去想,急急道:“既然程大嫂深明大义,能不能给我一件信物,让我去劝劝程大哥,万一我能把程大哥劝得回心转意,朝廷不但不会怪罪,还能得个好出身,到时候封妻荫子,不比跟着长毛造反强上百倍?”
程大嫂看样子也是个果决的女人,只略一思索,便招手唤过自己的儿子,口中说:“我身上没什么东西,这孩子的长命锁你带走,外子一看便知。”说着从小善脖颈间解下一片玉锁,古平原伸手接过,程大嫂顺势便要跪,“古少爷,我全家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古平原连忙伸手扶住:“使不得,小心有人看见。程大嫂,我得走了。”
他说完把玉锁往怀中一揣,返身便走,临到院子的圆月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程大嫂搂着小善站在院中,母子俩眼巴巴望着古平原,看上去孤立无依。
古平原点了点头算是作别,他要往前面走,一定还要经过第二重院,当他走到院子里时,忽然听到自己方才所在的左侧厢房里有人在说话。
“宋嫂。”是白依梅的声音。
“王妃请吩咐。”答话的便是那个引自己进门的仆妇。
白依梅叫了一声,却又不言语了,古平原忍不住停下脚步想听听她说什么,过了半晌,白依梅才声音低低地道:“明儿到镇上找个金匠,用金子把这锦囊里断成两截的玉簪镶好。”
古平原脑子里“轰”的一响,宋嫂答应的什么他再也没听见,他几步走到房门口,伸手去推门,但手放在门上,却像被什么拽住了似的迟迟难动,最后长长叹了口气,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他的这声叹息,白依梅在屋中也听见了,她怔怔地坐着,眼光放到那锦囊上,就那么久久地看着,仿佛身边再没有一件值得在意的事情。
劝降陈玉成,古平原可以不必和任何人商量,反正到时候陈玉成自己与朝廷去谈条件。可是对程学启就不同了,此事须做得周密,而且必然要有所封赏许诺,不然不足以打动人心,乔鹤年别看只是歙县县令,从六品的官衔,眼下却主持一省军政,这事儿必须先和他商量。
“我听程学启的妻子说,他是被逼无奈当了长毛,这话可是真的。”
“不假。”乔鹤年听完古平原一番诉说,沉思着道,“这是愚人做的蠢事,事已至此,本来也没必要多说,你既然问了,我就告诉你好了。”
乔鹤年口中的愚人不是别人,正是巡抚袁甲三。本来安徽三股势力:袁甲三统领的大清官军,陈玉成所率太平军,还有就是匪王苗沛霖的部队,清军与长毛势均力敌,苗沛霖则稍逊一筹。按照这个形势,无论谁能争取到程学启的势力,都能立时压过敌方,所以程学启那边三天两头都有人上门做说客,怎奈程学启奉母命,口风特紧,坚持两不相帮,只在宿州守卫乡土。时间长了,官军和长毛也就冷了心,不再动收编程学启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