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赶尽杀绝之前,必须先放了“四大恒” (第16/18页)
王天贵这时才明白,这全是圈套,让自己以为李安死了,还以为可以放心了,却不料就在自己放松的时候,一把刀已经无声无息地捅了过来。
“乌头加上三分断肠草,这是你的配方,倒是说说看,滋味如何?”乔鹤年笑眯眯地说。
李钦也走了过来,看着王天贵胀大了舌头,咿咿呀呀地语不成声,他扬了扬手上的纸:“方才你说错了一件事,一无所有的人是你,而我至少还能在乔大人的庇护下留住一条命。一张你的亲笔供状,加上两淮盐运使的亲见作证,这是铁打的证据,古平原也奈何不了我了。”
王天贵彻底懂了,自己一辈子打雁,最后终于是被雁啄了眼。他倒在地上,手伸向半空,不甘心地屈抓了几下,空洞无神的眼睛终于再也不动了。
“乔大人,你让我做的事儿,我已经做到了。接下来就请大人将这份绝笔信带到臬司衙门。”事先说好了,李钦负责下毒,让乔鹤年亲眼看着王天贵毙命,其后乔鹤年会到臬司那里,以人证的身份证实这份大包大揽的供状确实是王天贵临死前良心发现写下的。
乔鹤年和颜悦色地接过那张信纸,略一过目便将纸放在烛火上,一页纸而已,还没等李钦反应过来,已经烧成了灰。
“你……”李钦觉得自己的肚子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胃肠都抽搐起来,口中又苦又涩,这并非中了毒,而是眼前这个人比乌头加断肠草还要毒。
“你什么都不必说,我说给你听。”乔鹤年的声音中不带丝毫的情感,就像是考了一辈子的童生在背诵四书五经。“你留下来,始终是祸患。如果除掉你,又没了凶手,难免有人生疑,我不想冒这个险。所以我放你走。”他拿出两个银锞,加起来也有五十两重。
“这算是我送李东家的盘缠,足够你走到很远的地方。连同王天贵的死,所有的一切罪名最后都会落在你身上,你要是聪明,就再也不要回来。杀父弑母是逆伦重罪。一旦被官府抓住,恐怕不是杀头就能了事的。”
“先借刀杀了仇人,然后又让唯一的见证消失得无影无踪,报了仇又对自己的前程没有丝毫妨碍。大人真好手腕,李某佩服!”李钦紧紧咬着牙,死死盯着面前这个人。
“我要是你就快些走,李安已经在臬司衙门写供状了,少顷缉骑四出,你便无路可逃了。”
李钦对这番好意报以讥笑地点了点头:“都说无商不奸,今日我才知道,商人算什么,哪比得上官儿呢。”他再次看了乔鹤年一眼,像是要把他的样子永远印在脑子里,随即抓起那两锭银锞,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更深露寒,千万可别凉到了。我瞧着你的心思很重,像是在想很多事情。”常玉儿半夜一悸而醒,发觉丈夫不在身边,她一直走到茶庄的大门口,才发现古平原站在门檐下,正出神地看着茶庄外面的街道。常玉儿走上前,将一件大氅为丈夫披在肩上。
“你说得没错,我心绪很乱,一直静不下来,也睡不着,索性出来走走。”古平原心里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昨日得知,李万堂在金山寺受了比丘戒,已经正式剃度出家。他在落发之前,托寺里上香的江宁居士给古平原带了一首偈子:“欲是心中火,必焚功德林,廿年求大富,见尔自知贫。”明明白白地告诉古平原,父子不同路,如今他知道自己走错了,但很欣慰古平原走了一条正路。
古平原还在品味着这首偈子,彭掌柜又来告知,王天贵被发现中毒而死,李钦却不见踪影,根据李安的供词,臬司衙门认定李钦便是一系列毒杀案的幕后真凶,于是发出火签连夜追拿。精通刑律的郝师爷说如果李钦被官府抓住了,必定难逃一剐。
借着月光,他侧过头去看着妻子,心里在想既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要不要告诉她,那个污辱她的人便是李钦,免得她这一生都在心里想着这件事,猜着那人是谁。但很快他便阻止了自己,这件事他打算瞒着妻子一辈子,永远不让她知道。有些痛苦是应该一个人承受的,一旦与人分担,反而会将痛苦放大十倍、百倍。
常玉儿也在望着他,不知为什么,常玉儿感觉得到,那件事丈夫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但却没有提过半个字。常玉儿只是希望他永远也不要提,一旦他说了,从那时起,自己就再也不能做古家的媳妇了。有些痛苦就应该一个人承受,便是夫妻也不能分担,否则就会将两人分得很远、很远。
“时候不早了,你明儿还要到总督衙门,不是说曾大人约了两江商人来商议接手两淮盐场的事儿吗?”常玉儿不自然地挪开目光。
古平原点了点头,将手搂在妻子的腰间,常玉儿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夫妻俩向内走去。冥冥中一定有因果,眼下看不懂的事儿,也许十年八年之后就懂了,眼前放不下的事儿,也许十年八年之后就放下了,有些事是老天爷应该去想的,人,也许不应该想那么多,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够了。古平原觉得,自己做的决定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