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四个短故事(第10/13页)

里奥夫

里奥维吉德·埃肯扎尔惬意地躺在温暖的四叶草丛中,闭上眼睛,面朝着太阳。他深吸一口甜香的空气,让阳光温柔地洒遍身体。隐藏在绿野中的睡意从他的脚趾传至脑中,而他的思绪也渐渐失去了意义。

一台韶韵琴奏出优雅的旋律,曲声夹杂着午后的鸟啭和蜂鸣。

“那是什么曲子?”有个熟悉的声音柔声发问,将他惊醒。

“她的即兴创作。”他喃喃道。

“听起来有点悲伤。”

“对,”他赞同道,“她这些天弹的所有曲子都很悲伤。”

柔软温暖的十指裹住了他僵硬残缺的双手。他睁开眼睛,转过头,以便能看到爱蕊娜纯金的发丝和黑玉般的双瞳。

“我没听到你过来的声音。”他告诉她。

“光脚是不会在四叶草丛里弄出多大动静的,不是吗?”

“特别是像你这样精致的脚。”他答道。

“噢,别说了。你用不着再讨好我了。”

“恰恰相反,”他说,“我希望每天都能博得你的欢心。”

“噢,真体贴啊,”她说,“真是好丈夫式的论调。这才过了十天,我们走着瞧吧,看看十年后你的想法会不会变。”

“这也是我最殷切的期望。还有二十年,三十年以后——”

她用手捂住他的嘴。“我说过了,别说了。”

她环顾这片林中空地。“我要把这儿叫做你的‘日光浴场’。你这些天总是晒不够太阳。”

你不也是吗?他想问她。她和他一样,在地牢里待了好几个月。而且和他一样,她也听过——

不。他不想去回忆了。

“抱歉,”她说,“我不该让你想起来的。我只是——我只是好奇,冬天的时候你该怎么办?”

他耸耸肩。“冬天还没来,而且我没法阻止它的到来。到时候再说吧。”

她笑了笑,可他却觉得胃中一阵翻搅。

“也许我可以写一首明快的曲子。”

“真对不起,”她说,“我打搅你午睡了。”

没错,他心想,怨恨也油然而生,而且干吗还要提冬天的事?

“不过,”她换了个语气,续道,“看起来你除了睡什么都没干啊。”

他坐起身,呼吸像是着了火。“你怎么——”

紧接着一只蜜蜂蜇了他。那痛楚异常单纯,异常直接,而他发现自己哀号着站起身,拍打着满是飞虫的空气。

他终于明白了。那记刺痛唤醒了他的感官。

“梅丽,”他高喊一声,大步走向坐在那把小巧韶韵琴边的女孩。

“梅丽,别弹了。”

可她却继续弹奏着,直到里奥夫伸手阻止她为止。她双手冰凉。

“梅丽,它伤到我们了。”

她起初没有抬头,只是继续凝视着琴键。

“它没伤到我啊。”她说。

“我知道。”他轻声道。

于是她抬起头,而他的胸口随之一紧。

梅丽是个身材苗条的女孩:看上去不像已经度过了八年光阴。从远处看去,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可现在她近在咫尺。他们初次相遇时,她的眼睛是蔚蓝色的。它们现在仍旧是蓝色,只是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翳,时而空洞,时而锐利,带着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无从知晓的隐晦痛楚。近看之下,梅丽就像个百岁老人。

“对不起。”她说。

“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耸耸肩。“我不知道。”

他跪倒在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罗伯特不会再找来的。”

“他把它带走了,”梅丽的声音几不可闻,“他骗你写出了它,然后把它带走了。”

“不要紧的。”里奥夫说。

“要紧的,”梅丽答道,“要紧的。他弹奏的时候,我能听到。”

里奥夫脖子上的汗毛竖了起来。“什么?”

“他弹得不好,”她低声道,“可现在有别人帮他弹了。我能听到。”

里奥夫匆匆瞥了眼爱蕊娜。她什么都没说,可泪水却在脸颊上无声地流淌。

“我还以为你能解决呢,”梅丽说,“现在我明白了,你不能。”

“梅丽……”

“没关系,”她说,“我明白的。”

她把韶韵琴搬下膝盖,握住背带,站起身。

“我换个地方弹。”她说。

“梅丽,求你别走。”爱蕊娜说。

可梅丽依旧步履沉重地远去。

里奥夫目送她离开,然后叹了口气,“她一直期待我能做点什么。”他说。

“她期待得太多了。”她说。

他摇摇头。“我们当时在场,但弹奏曲子的人是她。我利用了她——”

“来救我们所有人的命。”他妻子柔声提醒他。

“我不确定我有没有救她的命,”他说,“我以为她会好起来的,可她却没有,唉。而且情况越来越糟。”

她点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