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四个短故事(第7/13页)

“不。”他从牙缝里吐出这个字。

是的。你让我很吃惊……

“没错。”赫斯匹罗喘息着说。

可我更加强大。

赫斯匹罗攥紧了拳头,撕扯他手指的那股力道却逐渐消散。片刻之后,他的肩膀松弛下来,双臂也不再有力。

不。

他的脊骨一阵晃动,随即裂开,他的双膝消融,而躯干用几乎可说是温和的方式逐渐倒下。他的身体分崩离析,而黑水将碎片拖向远方。

在恐惧中颤抖的赫斯匹罗再度抓紧了光明,而他的身体被拉扯得越来越纤薄,逐渐变成河水本身。

“来吧。”有个声音突然说。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突然感觉到了某种滚烫却又冰冷的东西。

“我记得,”他喃喃道,“我记得它。”

“那就快点。你很快就会忘记的。”

那声音说得对,因为正当赫斯匹罗回想的时候,他已经说不清自己在做什么,或是为什么要做,或是——

某种类似尖叫的东西,然后是,然后是……

启示。

首先到来的是影像,破碎与完整的影像。气味,手感,痛苦与愉悦,事物的本质,剥离了生命的生命本质。它们漂泊不定。

但在此刻,在他的体内,它们已不再漂泊。

最初的影像来自法布罗:那是恐惧和愉悦。没错,卢西奥的死确实是谋杀,用的是难以察觉的毒药,可随后的一切实在太快,一条生命仰天倒下,闪光跃动而出。圣丢沃巡礼路的刺痛,女人手指的爱抚,在满是高大麦秆的田野中飞奔,他的脑袋轻叩泽斯匹诺的礼拜堂里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寒颤,炎热,亚麻的柔软,好奇,曾经意味着一切的那张面孔,母乳的甜香,痛楚,光明……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赫斯匹罗都彻底无法思考,而知识之井开启,填满了他的身体,然后——就在他觉得自己能承受更多知识的时候——关上了。

一阵痉挛过后,他感觉到自己的指甲深深嵌进了手掌,而双臂被握得生疼,胸腔里传来一阵剧烈的颤抖。

我的心脏,他想。我的心脏。

它再次震颤起来,他觉得胸膛快要被挤碎了。

他的心跳了一次,停顿,又跳了两次,停顿,随后又是一次。

极度的痛苦缓解为疼痛,然后逐渐消退。他喘息着睁开了双眼。

“你做到了。”埃尔顿爵士说。这位骑士一直握着他的左臂,支撑着他。海姆修士则握着他的右臂。

他奋力抬头,望向成排的座椅。尼洛·法布罗瘫倒在椅子上,双目圆睁,皮肤已转为青紫之色。

迈尔通的视线这才从已死的教皇身上移开,他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怎么回事?”他问。

“圣者们拒绝了他,”赫斯匹罗喘着气道,“他们选择了我。”

“可你没走过那条巡礼路,”迈尔通驳斥道,“你又是如何运用神圣之源的?”

“圣者直接通过我传达了他们的意愿。”赫斯匹罗断言道。

“这不可能。”

“这是事实,”赫斯匹罗道,“你们都看到了。你们肯定也感觉到了。”

“对,”另一位大主祭——勒·欧塞尔——说,“你们没看到吗?你们不记得了吗?这是真的。预言里说,‘他将汲取圣丢沃之力,尽管他从未追随过他的脚步’。”

一阵低语从原本全然寂静之处传来。

“他才是真正的教皇殿下,”勒·欧塞尔续道,“他才是能在最后时日率领我们的那个人。”

赫斯匹罗聚集起残存的气力,挣脱了支撑身体的那些手。

“我不会容忍任何质疑,”他说,“时间紧迫,要做的事又实在太多。如果有人想向我挑战,那就趁现在吧。”

他抬起下巴。尽管十分艰难,但他同时在巡礼路和法布罗面前幸存了下来。他已经油尽灯枯了。就算他们之中的最弱者向他挑战,他也将一败涂地。

可他们却全数跪倒在地。

几天之后,他被冠以教皇尼洛·马伽的头衔。

外加一枚刻着他名字的漂亮戒指。

戴瑞格

斯蒂芬猛然惊醒,心脏在胸腔里轰鸣。

“什么?”他喘息着说。

可却无人应答。确实有什么东西吵醒了他——某种或喧闹,或明亮,或痛苦之物——可他却记不清那到底是声音、光芒还是感觉。它究竟存在于现实的世界,还是彼端的梦境?他的头皮和手掌一阵刺痛,感觉就像一只困在蜜糖里的虫子。

随后,凉爽而洁净的风吹进了敞开的窗口,那可怕的一刻便逐渐淡去。

他按住先前研读的那本书的书页,意识到自己真是名副其实的“埋首书堆”了,等到苏醒时的恐惧消退,他忽然觉得好笑起来。泽米丽会如何评价这一幕呢?

她会嘲笑他的沉迷,但她能理解他。他折起一条缎带,夹在书中作为标记,目光转向一旁的铅箔上那些黯淡的刻痕。它正是门徒书,那封引领他来到此地的书信。尽管他早已解译出这篇年代久远的密文,但他总觉得有某种重要的概念一直逃避着他,隐藏在字里行间,而且正是导向他一直寻找的那个秘密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