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二年~二〇一五年(第10/11页)

写作培训班白天的课程,大部分是面向把写作当成兴趣的学员,或者准备考讲师执照的学员,而这里所指的讲师执照,主要是指导儿童学习阅读、论述、历史的讲师。也就是说,要是生活宽裕就把写稿当兴趣,不怎么宽裕就用这技能来教自己的孩子或者别人的孩子吗?金智英突然觉得生完小孩以后,好像连兴趣和才能都被局限了。令她感到满心期待的事情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疲惫的无力感。过了一段时间,她重回那家冰激凌专卖店,发现他们早已雇用了新员工。当下金智英便决定,以后再出现时间和条件都符合她需求的兼职工作,不论是什么行业,都一定先做再说。

转眼之间,天气渐凉,炎暑已消,正式进入了秋天。金智英到幼儿园接芝媛,把她放进推车,打算带女儿晒晒太阳、透透气。她们前往附近的公园,金智英走着走着,发现女儿在推车里早已睡着。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干脆折返回家,但是,天气实在太好,于是她决定继续走走。公园对面一栋大楼的一楼新开了一家咖啡厅,正在进行开业促销,金智英于是点了一杯美式咖啡,带到公园,在长椅上坐下来慢慢享用。

芝媛睡得香甜,嘴角流出一大摊口水。难得在外悠闲地喝杯咖啡,美味程度自然更胜以往。一旁的长椅上坐着几名三十岁出头的男性上班族,同样也在喝那家咖啡店的咖啡。金智英明知道他们的工作有多么辛苦烦闷,却还是难掩心中的羡慕,观望他们许久。就在那时,其中的一名男子发现金智英在看他们,便与同行的友人窃窃私语。虽然金智英听得不是很清楚,但隐约听见他们在说:“我也好想用老公赚来的钱买咖啡喝,整天到处闲晃……妈虫(16)还真好命……我一点也不想和韩国女人结婚……”

金智英快步离开了公园。她已经顾不得热腾腾的咖啡洒在手上。中途孩子惊醒哭泣她也没发现,只想径自冲回家躲起来。那个下午,她茫然失措,不小心把一碗忘记加热的冷汤喂给孩子喝,也忘记帮孩子穿尿不湿,结果尿了她一身,还彻底忘记自己洗了衣服这件事,直到芝媛睡着后她才发现,急忙去晾已经皱巴巴的衣服。郑代贤在深夜十二点钟才结束同事聚餐,回到家中。他买了一包鲷鱼烧给金智英,当他把鲷鱼烧放在餐桌上时,金智英才意识到自己一整天什么也没吃。她告诉郑代贤自己没吃午饭也没吃晚餐,他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说我是妈虫。”

郑代贤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些留言都是小屁孩写的,那种话只会在网络上出现,现实生活中不会有人这么说的,没有人会说你是妈虫。”

“不,我下午亲耳听到的,在对面那座公园。他们看起来应该有三十岁,西装笔挺,人模人样的,但那几个男人真的是这么说我的。”

金智英把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郑代贤听。当时她只觉得不知如何是好,也感到丢脸,所以一心只想着逃离现场,但事后回想,她不禁气到脸颊涨红,甚至手都会发抖。

“那杯咖啡只要一千五百元(17),那些人也喝着同样的咖啡,所以应该很清楚价格。老公,我难道连喝一杯一千五百元的咖啡的资格都没有吗?不,就算今天这杯咖啡是一千五百万元好了,我用我老公赚的钱买什么东西到底关他们什么事?我又不是偷老公的钱来用,我赌上自己的性命把孩子生下来,甚至放弃了自己所有的生活、工作、梦想,只为了带孩子,我却成了他们口中的一只虫,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郑代贤不发一语,紧紧地将金智英搂进怀里,他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不断地轻拍着金智英的背给予安抚,并适时地反复说:“别这样想……”

金智英偶尔还是会变成另一个人,有时是还在世的人,有时是已过世的人,但她们都有个共通点——都是她周围的女人,而且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开玩笑或者捉弄人。她真的是完美且惟妙惟肖地,彻底变成了那个人。


(1) 韩国租房需要支付巨额的保证金,也就是押金。——编者注

(2) 韩国法律规定只有男性才能成为家族的法定家长,子女必须随父姓,即使母亲离婚、改嫁他人,其子女也终生不得改姓。——译者注

(3) 资料来源:《参与政府政策报告书》:《户主制废除:打破户主制,迈向男女平等社会》,二〇〇八年。

(4) 家庭关系登记簿与户籍誊本的最大差异在于,户籍誊本是以户长为中心列出家族成员,记录每一位家族成员的基本信息;而家庭关系登记簿则是以个人为单位,每个人都会拿到一本属于自己的家庭关系表,只记载本人、父母、配偶与子女三代的基本资料,以减少不必要的个人资料泄露。——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