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北风哥哥的秘密(第19/39页)
来吧,来吧,她小时候他们常这么唱。现在她却动不了了。
“该你走了。”克劳德姑婆说。
“唔,你那么做是有意识的吗?”黛莉·艾丽斯问,但不完全是在问克劳德姑婆。
“做什么?”克劳德姑婆说,“长大吗?不。好吧,就某个角度而言是的。那是无可避免的,你要么领悟,要么拒绝领悟。欢迎还是不欢迎,也许就当成一场交换,反正你总归会输。不然你也可以拒绝,然后让那个本来就保不住的东西被强行夺走,什么补偿也没得到,从来没看出可以进行交换。”她想到奥伯龙。
透过琴房的窗户,黛莉·艾丽斯看见史墨基拖着脚步回家,身影从一片不均匀的老旧玻璃跳到下一片,产生阵阵折射。是的:倘若克劳德姑婆所言属实,那么她在这场交易里算是得到了史墨基。而她拿去当作交换的则是这份活生生的感觉:她和史墨基的姻缘是他们一手促成的,史墨基是他们为她挑选的,那些吸引他爱上她的眼神、那漫长的订婚期和这桩修成正果的安适婚姻都是他们一手安排的。因此她虽然得到了承诺中的东西,却失去了这份“一切出自命定”的感觉。这让她拥有的东西(史墨基和平凡的幸福)显得脆弱易失,仿佛只是出自巧合。
害怕。她感到害怕。但怎么可能呢?倘若真已成交,而她也尽了本分、付出了这么多代价、不惜麻烦做了这么多准备,她又怎么可能失去他呢?他们会那么狡诈吗?她真的如此无知吗?但她还是感到害怕。
她听见前门小心关上,片刻后就看见穿着红格子夹克的医生拿着两把猎枪和其他装备,走出去跟史墨基会合。史墨基看起来很惊讶,接着猛然瞪大眼睛、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仿佛记起了一件事,接着就认命地从医生手中接过一把猎枪。医生正指出可能的路线,风从他的烟斗里吹出橘色的火花。史墨基跟他一起转过身朝外面的公园走去,医生还在指手画脚地说话。史墨基曾一度回头,望向楼上的窗户。
“该你了。”克劳德姑婆又说了。
艾丽斯低头看着已然变得不连贯又毫无条理的棋盘。此时索菲从琴房走过,穿着法兰绒睡衣和艾丽斯的羊毛衫。有那么一刻,两个女人停止了游戏。并不是索菲让她们分了心,事实上她似乎对她们视若无睹;她看见了她们,但却视而不见。事实是当索菲走过时,有那么一刻她俩似乎对周遭世界有了强烈的感知:外头狂野的风和棕色的泥土、傍晚的时刻、白日本身,以及这栋房子在时光里的挪移。就在这时候,不知是因为索菲突然引起的这场全面性的感应,还是因为索菲本身,黛莉·艾丽斯突然明白了一件之前一直不明白的事。
“他要去哪里?”索菲自言自语,把一只手摊开在有弧度的窗玻璃上,仿佛刚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牢笼里,而这玻璃正是笼子的屏障或铁条。
“打猎。”黛莉·艾丽斯说。她吃下一只国王,说:“该你了。”
无惧的猎食者
德林克沃特医生的祖父拥有很多猎枪,收藏在撞球室的一个柜子里。德林克沃特医生每年秋天大概只会打开柜子一次,取出其中一把,拆下枪膛、清理干净、装上子弹,然后出去猎鸟。尽管热爱动物(也可能正因如此),医生认为自己跟红狐或仓鸮一样有资格当肉食性动物(倘若吃肉是他的天性)。他吃肉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啃食骨头和软骨、开心地舔掉手指上的油脂)更是让他坚信自己确实天生如此。但他认为自己若要当肉食性动物,就必须能够亲手杀死食物,而不是把那血腥的工作让别人代劳,自己只坐享已经处理完毕、无从辨认的成品。一年打一两次猎,无情地从天上射下几只羽毛鲜艳的鸟,将它们血淋淋且张着大嘴地拎回家,似乎能满足他这方面的顾忌。当松鸡或野雉从树丛里噗噗飞起时,他总有点迟疑,但他对树林的了解和隐密的行动多少补足了这点,因此他通常有不错的收获。这么一来他就可以把自己视为无惧的猎食者,一整年尽情食用牛羊了。
用他这套逻辑说服了史墨基之后,他这阵子常带史墨基一起去。医生是左撇子,史墨基是右撇子,因此两人应该不大可能嗜血互相射杀。尽管史墨基不怎么认真也没什么耐性,他却是天生的枪手。
“我们还在你们的土地上吗?”越过一道石墙时史墨基这么问。
“是德林克沃特家的土地,”医生说,“你知不知道长在这里的这种扁扁的银色地衣可以活好几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