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北风哥哥的秘密(第31/39页)
她背着双手从草坪上滑过,然后转了个弯朝前廊溜过来。她在冻结的池塘边缘转身,停下时在脚边凿起了一阵飞溅的碎冰。她在史墨基身旁坐下,拿走他手中那杯茶,依然微微喘着气。史墨基发现她头发里有个东西,是一朵小小的花,再不然就是一件花形的珠宝。他凑近些看,结果发现那是一朵雪花,完整绝美,他甚至可以数出边角、分辨出不同的部位。他才说出“是一朵雪花”,立刻有另一朵落在旁边,接着又一朵。
给圣诞老人的信
圣诞节时,每个家庭都有不同的方法来让圣诞老人知道自己的心愿。很多人是用寄信的方式,提早寄件、收件地址写北极。这些当然都不会寄达,邮差各有异想天开的方法可以处理这些邮件,但绝对不会是真的送信。
德林克沃特家的人向来使用另一种方法,但没有人记得这招是怎么想出来的。他们把讯息写在纸上,放到书房的火炉里烧掉。这座火炉的瓷砖上绘有溜冰者、风车和猎物的蓝色图案,似乎再适合不过,而且它的烟囱是最高的。这时烟会飘往北极(孩子们总吵着要跑出去看),或至少会飘进大气层,留给圣诞老人去解读。这是个复杂的过程,但似乎很有效,而且运行时间一定是圣诞夜,因为那时的愿力最强烈。
机密性很重要,至少大人的信是如此。孩子们一定会忍不住告诉大家自己想要什么,况且莉莉和泰西的信本来就得由别人代写。此外还得提醒她们自己曾经提过哪些愿望,因为随着圣诞节接近,这些愿望总会变小,从年轻欲望的粗陋网洞中溜走。你不是想给泰迪找个弟弟(一只熊)吗?你还想要一把跟爷爷一样的猎枪吗?想要双刃溜冰鞋吗?
但这些事大人照说是可以自行决定的。
在那个结了冰的圣诞夜,满怀期待的午后时分,黛莉·艾丽斯在一把巨大的扶手椅上缩起双腿,把一面折叠式棋盘放在腿上充当书桌。“亲爱的圣诞老人,”她写道,“请给我一只新的热水瓶,什么颜色都行,只要不是那种水煮肉似的粉红色。还要一枚跟克劳德姑婆一样的玉戒指,我想戴在右手中指。”她思考了一下。在消逝的日光中,她勉强可以看见雪落在灰白的大地上。“还要一件拼布袍子,”她写,“要到脚踝那么长。还要一双毛拖鞋。我也希望这个孩子比两个姊姊好生。倘若你办得到这点,别的东西就没那么重要了。彩带糖很好吃,而且现在都买不到了。先谢谢你了。艾丽斯·巴纳柏(姊姊)。”她从小就会这样加注,以防混淆。她犹豫地看着那张小小的蓝色便条纸,它已经快被这几个愿望填满了。“附记:”她写,“我妹妹和我先生一起跑到了某个地方,你若能把他们带回来,我将感激不尽。ADB笔。”
她心不在焉地把便条纸折起来。在古怪的静谧中,她可以听见父亲打字机的声音。克劳德姑婆坐在鼓形桌旁托着腮,用一根很短的铅笔写字,她双眼湿润,可能是眼泪,但最近她的眼睛常显得蒙蒙眬眬,八成只是因为老了。艾丽斯的头枕在柔软的椅背上,仰望上方。
喝饱了朗姆茶的史墨基在楼上的虚拟书房坐下,开始写信。他写坏了一张纸,因为那张不稳的写字桌在他谨慎的笔尖下摇摇晃晃,因此他在桌脚下垫了一个火柴盒,然后重新开始。
“亲爱的圣诞老人,我想我应该先解释一下我去年的愿望。我不会找借口说我那时有点醉了(虽然那是事实),况且我现在也一样醉(这已经变成圣诞节的习惯了,因为跟圣诞节有关的一切都会变成习惯,你一定知道)。总之呢,倘若我那时的要求吓坏了你或耗尽了你的力量,那么我道歉。我那时只是想无礼地稍稍发泄一下而已。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我猜)你没办法把一个人送给另一个人,但事实是我的愿望实现了。也许那是因为我当时一心只想这件事,而心诚则灵。所以我不知道该不该感谢你。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你促成的,也不知道我感不感激。”
他咬了咬笔杆,想着去年圣诞节早上进入索菲房间叫她起床的情景。由于实在太早(泰西等不及了),窗外依然漆黑一片。他不知道该不该道出始末。他从没跟任何人说过,但由于这封即将焚毁的信机密性极高,他不禁有点想吐露一切。但是不行。
医生说得没错,圣诞节是紧跟着上一个圣诞节,不是跟着前面的日子。过去几天来史墨基已经看清了这点。不是因为仪式都一样:用雪橇把圣诞树运回来、温柔地拿出古董装饰品、在门楣上挂起德鲁伊特教的绿叶。只是从去年圣诞节开始,他整个人盈满了浓烈的情绪,这种情绪与圣诞节无关,毕竟他小时候对这日子的着迷向来比不上万圣节。他会在万圣节戴上有特色的面具(海盗、小丑),在营火点点、烟雾弥漫的夜里游荡。但他明白从现在起,每到这个季节他就会被这种情绪淹没,就像大地被雪遮盖。原因是她,不是圣诞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