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北风哥哥的秘密(第36/39页)

“那是什么?”

“不知道。”

“它在那里筑窝吗?”

“正要开始。”

“你知道它长什么样子吗?”

“知道。”

“一只鹳鸟。”

“不可能是鹳鸟,”她们告诉医生时,医生这么说,“鹳鸟是欧洲鸟,或者说是旧世界的鸟。它们绝对不会横越大洋。”他跟她们一起冲出去,索菲用她的铲子指向屋顶,这时白鸟已经有两只,分别衔着另外两根木棒。这两只鸟正互相咔啦咔啦叫、把脖子交缠在一起,就像新婚小两口因为忙着亲热而荒废了家务。

德林克沃特医生很久都难以置信,但他用双筒望远镜和参考书确认了自己没看错:这不是一种苍鹭,是不折不扣的白鹳,Ciconia alba。他兴奋地跑进书房,打出了一式三份的报告,打算把这桩史无前例的惊人事件告知那些他或多或少算是会员的观鸟协会。他一边找邮票一边喃喃念着“太惊人了”,却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陷入深思。他看着书桌上的备忘录。他停止找邮票,缓缓坐下来,抬头看着天花板,仿佛可以看见顶上的白鸟。

露西与莱拉克

那只鹳鸟确实是从遥远的另一个国家来的,但她却不记得自己曾横越大洋。她觉得这儿的环境很适合她,在那高耸的屋顶上,可以透过她镶着红框的眼睛沿着她喙子的方向望向很远的地方。在清朗炎热的日子里,当微风轻吹她被太阳晒得发热的羽毛时,她甚至觉得自己几乎可以看见期待已久的那一天:从这鸟类的形体中解脱。她确实一度预见国王的觉醒:国王还会在他的山里睡很久,侍从在他周围睡成一堆。他脸朝下趴在宴会桌上鼾声大作,红色的胡子在他漫长的睡梦中长得好长,如藤蔓般缠上了桌脚。她看见他抽抽鼻子、动了动,仿佛正在做一个可能会把他惊醒的梦,她心脏狂跳了一下,因为只要国王醒来,她自己解脱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但她跟其他那些她叫得出名字的家伙不一样,她有耐心。她会再次从她圆卵石般的蛋里孵出一窝长着细毛的幼雏。她会庄严地踏在荷塘的杂草间,为他们猎杀一票青蛙。她会好好爱她现在的丈夫,这个亲爱的家伙既有耐心又有热忱,会帮她忙带孩子。她不会去渴望,渴望是种致命的情绪。

等到那年尘土飞扬的漫长夏季到来时,艾丽斯生了孩子。她把第三个女儿取名露西,但史墨基觉得这跟另外两个女儿泰西和莉莉的名字太像了,而且他知道自己往后至少二三十年里一定会常常叫错。“没关系,”艾丽斯说,“反正这是最后一个了。”但实则不然。她会再怀上一个男孩,但连克劳德姑婆都还不知道。

无论如何,倘若索菲某天缩在湖边的凉亭里做梦时所感觉到的是事实:他们要的是下一代,那么这还真是个丰硕的年份。秋分时降了一场霜,让树林灰扑扑一片,但夏季依然如同幽灵般徘徊不去、遥遥无止,地上因而冒出恍恍惚惚的番红花,印第安人不安的魂魄也纷纷从他们的坟墓里飘出来。索菲就在这时候生下了孩子,宣称是史墨基的骨肉。更让人困扰的是,她把她女儿取名莱拉克,因为她梦到母亲手里拿着一枝散发着浓浓香气的蓝色丁香花走进她房里,而她一醒来就看见母亲抱着新生的女婴走进她房里。泰西和莉莉也来了,泰西还小心翼翼抱着她三个月大的妹妹露西一起来看宝宝。

“看见了吗,露西?看到宝宝了吗?跟你一模一样。”

莉莉攀到床上仔细端详莱拉克的脸,此时宝宝就窝在温柔低语的索菲身旁。“她不会待很久。”研究了一会儿之后莉莉说。

“莉莉!”妈妈说,“怎么可以说这种可怕的话!”

“噢,她就是不会嘛。”她转向泰西:“她会吗?”

“不会。”泰西说着,把怀里的露西从一手换到另一手。“但没关系。她会回来的。”看见外婆如此震惊,她这么说,“噢,别担心,她不会死或怎样。她只是不会留在这里而已。”

“而且她会回来,”莉莉说,“过一阵子。”

“你们为什么这么想?”索菲问,不大确定自己是否完全回到了真实世界,不知道有没有听错。

两个女孩不约而同耸耸肩。连耸肩的方式都一样,只是迅速扬起肩膀和眉毛然后又放下,仿佛这只是一个简单的事实。她们看着妈妈一边摇头,一边帮助索菲引诱白皙粉嫩的莱拉克吸奶(是种很棒的、既舒适又疼痛的感觉)。索菲因疲倦与惊奇而昏昏欲睡,一边哺乳一边再次坠入梦乡,而莱拉克不久也睡着了,或许她也是一样的感觉。尽管两人间的脐带已经剪断,她们说不定还做着同样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