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北风哥哥的秘密(第37/39页)

第二天早晨,鹳鸟离开了艾基伍德屋顶上那凌乱的窝。她的孩子既没告别也没道歉就离开了家(她并不意外),而她先生也走了,希望明年春天还会重逢。她自己也只待到莱拉克诞生那天为止,因为她得通报这个消息(她向来遵守诺言)。因此她朝着和她家人完全不同的方向飞去,顶着长长的喙子,在秋天的黎明张开扇子般的翅膀,双腿如同旗帜般延伸在后。

小与大

史墨基和田鼠一样拒绝相信冬季,努力享受夏日天空,直到很晚都还躺在地上凝望苍天。但这个月份的名字里已经有个R了,克劳德姑婆觉得这对神经、骨骼和组织不好。奇怪的是,他竟选择用那些变动不已、随着季节更替的星座来纪念夏天,但天空转得这么慢,看似根本没在动,所以他反而感到安慰。但他只要看看手表,就知道它们也跟着候鸟飞往南方去了。

在猎户座升起、天蝎座落下的那个夜晚,气温几乎跟八月一样温暖,这其实只是天气上的巧合,但那个日子其实就标记着夏日的最后一天。他跟索菲和黛莉·艾丽斯躺在被羊群吃得光秃秃的田野上,三人的头靠得很近,就像窝里的三颗蛋,在星光下看起来也跟蛋一样白。他们把头紧靠在一起,因为这样只要有人指出一颗星星,手指的方向就会或多或少落在其他人的视线内,否则他们恐怕整个晚上都得不断说明“那一颗,在那里,我指的那里”,却因为好几十亿英里的视差而无法精准。史墨基腿上放了一本摊开的观星指南,还带了一把手电筒,上面罩着一张原本包着荷兰奶酪的红色玻璃纸,用以杜绝光害。

“鹿豹座。”他说着指向挂在北方的一串星星,但并不清晰,因为天际线上还有光。“就是鹿豹的意思。”

“这鹿豹又是什么呢?”黛莉·艾丽斯溺爱地说。

“其实就是长颈鹿,”史墨基说,“鹿加花豹。长着豹纹的鹿。”

“天上为什么会有一只长颈鹿?”索菲问,“它怎么跑到那里的?”

“我猜你应该不是第一个这么问的人,”史墨基笑道,“想象一下,人们第一次抬头看那里,然后说:老天爷,那只长颈鹿在那儿干吗?”

天上的动物仿佛逃离了动物园,从男男女女、神明英雄的生命中窜过。此外还有黄道带(那天晚上他们三人的星座都看不到,全都跟着太阳到南方去了)。不可思议的银河星尘如一道彩虹般横越他们上空。猎户俄里翁在天际线上抬起一条腿,紧跟着他的猎犬天狼星。他们发现了此刻升起的星座。木星挂在西天发光,闪也不闪一下。整片夜空如同一把斑斑点点的遮阳伞,边缘装饰着赤道带,沿着歪曲的伞骨绕着北极星旋转,速度慢得无法察觉,却稳定无比。

史墨基根据小时候读过的书描述星空里环环相扣的故事。对史墨基而言,那些图案是如此不具体又不完整、故事如此琐碎(至少某些是),因此他觉得一定全都是真的:赫拉克勒斯看起来根本不像赫拉克勒斯,除非有人告诉你他在那上面并指出确切位置,否则一定没有人找得到他。某棵树可以追溯到达佛涅身上,但另一棵树就只能是平凡的树而已。只有少数花朵、山峦或事件可以追溯到神身上,而全人类也只有卡西俄珀亚[4](或确切来说应该是她的椅子)被化作明亮的星辰,仿佛一切只是出于意外。此外,还有某甲的皇冠、某乙的竖琴:是众神的阁楼。

索菲无法从星空的花样中看出图案,倒是被它们的近距离给催眠了。她猜不透为什么某些人是基于奖励而被放上星空,某些人却是基于惩罚;此外还有一些人似乎只是为了在其他人的故事里串场才出现在那里。这似乎不公平,但她却无法确定原因何在:究竟是因为他们莫名其妙就被永远困在那里,还是因为他们没什么功劳就被保存下来(放上王座)永垂不朽。她想起他们自己的故事:他们三人,像星座一样恒常,怪异得足以永志难忘。

那个星期,地球穿过一颗离去已久的彗星的尾巴,因此每天晚上都会有一堆碎屑落入大气,烧出灼灼白光。“有些只跟圆卵石或针头差不多大,”史墨基说,“你们看见的光芒是来自空气。”

但这些索菲倒是看得很清楚,是殒落的星星。她觉得自己也许可以选定一颗星,然后看它掉落,那瞬间的光亮将会令她倒抽一口气、胸中充满大无限。那样的命运会比较好吗?草地上,她握住史墨基的手,另一只手原本就已经牵着姊姊。每有一颗流星滑落,艾丽斯就会轻轻捏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