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5/7页)
马丁好不容易才让他把话头转向孤儿院被炸事件和那些下落不明的孩子们。
“没错,我还记得,”他说,“这些人有点怪怪的。偶尔在街上能看到他们,有时孩子们和院长一起,有时只有孩子们自己。他们是出来买牛奶、药品等生活用品的吧。如果你跟他们打招呼,他们就把头扭向一边,根本不理会你。他们生活在那栋大房子里,基本上与世隔绝。关于他们的生存状态,岛上流传着各种说法,但没人能肯定。”
“都有哪些说法呢?”
“都不过是胡说八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没人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生活的。只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这些孩子们和通常意义上的孤儿不太一样。像巴纳多孤儿院,那里的孤儿都是从各个地方捡的,或者是别人送去的。那里的孩子也会上街,但他们出来是为了乞讨,他们还会和人聊天说话呢。而这一群孩子就不一样了。他们说的英语都不标准,有些人甚至不说英语。”
“因为他们并非真的孤儿,”我说,“他们是从别的国家逃难而来的,有的来自波兰,有的来自匈牙利,有的来自捷克……”
“是吗?”奥基冲我竖起眉毛,“有意思,我可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他有点愠怒,他可能认为,这是他的地盘,我怎么可能知道得比他还多呢?
他把椅子晃得更快,声音也越来越大。难道当年爷爷和孤儿们在岛上常年受到这样的待遇吗?也难怪他们会选择与世隔绝、远离凡尘的生活了。
这时,马丁打破了尴尬。“叔叔,那次爆炸是怎么回事呢?”他问。
“哦!别着急。是啊,那些该死的德国佬,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们!”接着,他绕了一个大圈,从凯恩霍尔姆岛在德军空袭威胁之下的恐慌景象说起:刺耳的防空警报响个不停,恐慌的人们四处寻找庇护场所;夜幕降临,志愿者挨家挨户地检查,看灯是不是关了,街灯是不是灭了,以防止岛上的目标暴露在德军飞行员的视线之内。德国人认为,威尔士内陆的港口和工厂才是重要的袭击目标,他们从没想过会受到地面反击,也没把凯恩霍尔姆岛的高射炮发射台当回事。最终,凯恩霍尔姆岛还是没能逃过劫难。一天晚上,德国人的炸弹从天而降。
“炸弹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奥基说,“就像巨人正迈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地向我们靠近。爆炸声持续了很久。但是感谢上帝,镇上没有人死亡。在这里,不得不说说那些可爱的抢手们,他们给了敌人强有力的还击。只是可怜了孤儿院里的那些孩子们,一颗炸弹就要了他们的性命。他们是因不列颠而死,不管他们来自何方,上帝都会保佑他们。”
“你还记得空袭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吗?在战争早期还是晚一点?”我问。
“可以准确地告诉你,”他说,“那一天是1940年9月3日。”
我觉得天旋地转,似乎屋子里的空气都被抽干了,令人窒息。我再次想起了爷爷苍白的脸,他艰难地翕动着嘴唇,说出的正是这个日期:1940年9月3日。
“你——确信一定是那天吗?”
“我从来没打过仗,”他说,“只有那一年,那天晚上是我这辈子打过的唯一一仗,我当然不会记错。”
我一下子呆住了,有些六神无主。这实在是太奇怪了。我怀疑有人在和我开玩笑,这个玩笑荒诞离奇,但一点都不好玩儿,是谁导演的这出恶作剧的?
“难道孤儿院连一个幸存者也没有吗?”马丁问。
老头注视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既然你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他说,“我估计是有一个。那是个小伙子,比这孩子大不了多少。”说完,他指了指我。
而后,他停止了摇晃,似乎想起来了。“第二天上午,我在镇上看到了他。他身上没一处伤痕,而且看上去一点也不难过。可能他并未亲眼目睹同伴们被炸死的情景吧。这是最让人费解的地方。”
“他可能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马丁说。
“我也这么想,”奥基说,“他只说过一次话,问我父亲下一趟开往内陆的轮渡什么时候出发。他说,他想立即拿起武器,把那些害死他伙伴的恶魔杀个精光。”
奥基的故事开始变得和波特曼爷爷所讲的一样荒诞不经,但我找不出怀疑他的理由。
“我认识这个人,”我说,“那是我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