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洛拔那瑞(第3/7页)

“找他们谈有用吗?”亚刃问道,心中一点也没忘记贺尔。

“这种厄运必然有个中心。”法师正色道,“总有个地方是厄运外流的所在。我需要一个向导,才能找到那地方!”既然雀鹰往前走,亚刃只好跟随。

这栋房子在自己的树园内,不与人家的房子相连,是石造的高等建筑,但可以看出来,房子本身及四周的偌大树园,乏人照料已久。纠结的树枝挂着失色的蚕茧,无人收集,地上聚积一层已经死掉的蛆与蛾。房子周围,栉比鳞次的树木底下,可以闻到一股腐烂的气味,两人走近时,亚刃突然忆起夜里感受到的恐惧。

他们尚未走到门口,大门自动弹开了,一个满头灰发的妇人冲跳而出,瞪着发红的眼睛大吼:“滚!乱损人的小偷、没脑袋的骗子、头壳坏去的笨蛋!诅咒你,滚!滚出去,出去,去!让恶运永远跟随你!”

雀鹰止步,多少有点诧异,但他很快举起一只手,打了个古怪的手势,说了两个字:“转移!”

妇人一听,立刻不再叫嚣,呆呆凝视雀鹰。

“你刚才为什么做那动作?”

“以便把妳的诅咒移开。”

她继续凝视好一会,最后沙哑着声音说:“你们是外地人?”

“从北方来的。”

她上前一步。亚刃起初一直想笑这个在自家门口叫骂的妇人,但现在靠近时,他只觉得难过。她衣着不整,并有恶臭,呼吸气味也很难闻,凝望的眼睛含着骇人的痛苦。

“我根本没有诅咒的力量,”她说:“没有力量。”她模仿雀鹰的手势。“你们那边的人还使用这技艺?”

他点头,并定睛看她,她没有回避。不久,她的面孔开始起变化,并说:“你的棒子呢?”

“我不想在这种地方把它亮出来,大姊。”

“对,你不应该亮出来,它会使你小命不保。就好比我的力量,它夺走我的生命。我就是那样失去了,失去一切我所知的,包括全部咒语和名字。它们像蛛网细索,张结在我的眼睛和嘴巴上。这世界破了个洞,‘光’就从那个洞溜走。而咒语也跟着它溜走了。你知道吗?我儿子整天坐在黑暗中呆望,想寻找那个世界破洞。他说,要是他眼盲,就可以看得更清楚。他做染工时失去了一只手。我们以前是洛拔那瑞的丝染师傅。瞧——”说着,她当着他们的面,摇晃两只有力的瘦臂膀,由手到肩,整个淡淡混杂着一条条无法去除的染料颜色。“染料沾着皮肤,永远没办法去掉,”她说:“但心神能洗干净,心神不会固着颜色。你是什么人?”

雀鹰没说什么,但他的目光再度捕捉妇人的目光。站在一旁的亚刃不安地观望。

她突然颤抖起来,并很小声地说:“吾识得汝——”

“嗳,大姊,‘同类相知’。”

瞧她惊骇地想逃离法师,想跑开,却又渴望靠近他——简直就想跪在他脚边——的那种样子,实在古怪。

他拉起她一只手并抱住她。“妳想把原有的力量、技艺、名字都找回来吗?我可以给妳。”

“您就是那位‘大人’,”她耳语道:“您是‘黑影之王’,黑暗境域之主——”

“我不是。我不是什么王,我是人,普通人,妳的兄弟,妳的同类。”

“但你不会死,对不对?”

“我会。”

“但你还是会回来,然后永存。”

“我不能,没有谁能够。”

“这么说,你不是那位‘大人’了——不是黑暗境域那位大人。”她说着,蹙起眉头,有点怀疑地注视雀鹰,但恐惧减少了。“不过,你是一位‘大人’没错。是不是共有两位呢?敢问尊姓大名?”

雀鹰严峻的面孔柔和了一下。“我没办法告诉妳。”他和蔼地说。

“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她说着,站直了些,并面向雀鹰。她的声音及举止透露出她过去曾有的尊严。“我不想永远永远一直活下去,我宁可要回那些事物的名字,但它们全丧失了。如今,名字已无关紧要,秘密也不再是秘密了。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吗?”她双眼炯炯发光,拳头紧握,欺身向前耳语:“我的名字叫阿卡兰。”小声讲完,又嘶声尖叫:“阿卡兰!阿卡兰!我的名字叫阿卡兰!大家都知道我的秘密名字、都知道我的真名了。秘密已经消失,真相也没有了。死亡也不再,死亡——死亡!”她讲到“死亡”两字时,一边抽泣,唾沫由口内飞出。

“安静,阿卡兰!”

她安静了,肮脏的面颊滚下泪珠,与没梳理的一绺绺头发并列。

雀鹰双手捧起那张皱纹满布、泪痕斑斑的脸庞,很轻很柔地亲吻她双眼。她呆立不动,双目闭合。他贴近她耳朵,用太古语讲了一些话,并再亲吻一次,才把她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