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叛乱之火 Chapter 07 普雷斯顿潘斯(第23/28页)

我不动声色地说:“你也没怎么睡啊!”我突然意识到,不知他有多久没睡了。

“昨晚我和军队一起,睡在野地里。”

“那你睡得可真舒服啊!”我夸张地消遣,他不禁笑了出来。在潮湿的野地里睡六个小时,接下来在战场上遭马匹践踏、刀剑割伤,天知道他还受了哪些伤。然后还要召集手下、集结伤患、照顾伤者、吊唁死亡的部属、侍奉王子。在这期间,我从没见他停下来吃喝或休息。

我也不念叨他了,更别提要求他和那些伤患一起躺着休息。他要陪伴那些人,这也是他的工作。

“还有其他人可以帮忙,外乡人。要不要我请阿契找人过来?”他温柔地说。

听起来很令人心动,但我没想太多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我怕一旦承认自己很疲倦,就再也动不了了。

我伸个懒腰,手撑在后腰上。

“不用了,我会撑到天亮,然后再找人接替。”我也说不上来,就觉得自己一定要陪他们度过今晚,天亮了,他们就安全了。詹米也不多说,只是环住我的肩,让我靠着他一会儿。我们在静默中分享彼此身上的力量。

詹米最后抽出手说:“那我和你待在一块儿,天亮前,我自己一个人睡不着。”

“拉里堡其他人怎么办?”

他转头望向小镇外围军队扎营的地方。“有默塔带着。”

我说:“那就不用担心了。”窗里透出的光,让我看到他的笑容。小屋外有条长凳,天气晴朗时主妇会坐在这里,处理鱼货或缝补衣物。我拉着他在我身边坐下,他靠着小屋的外墙,吐出一口气。他很明显累坏了,这副模样让我想到菲格斯,那孩子在打完仗后,也是一脸糊涂狼狈的样子。

我伸手按摩詹米的后颈,他闭着眼睛转向我,额头贴着我的额头。

“当时怎么样?情况如何?说给我听听。”我轻声问詹米,手指使劲,慢慢按摩他肩颈僵硬的肌肉。

他先是沉默,接着叹口气,开口说起来。一开始有点吞吞吐吐,后来说得顺了,似乎不吐不快。

“我们没生火,因为默里勋爵认为我们要在天亮前下山,不能让山下发现我们在移动,于是我们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我们甚至不能说话,因为声音会传到山下的平原,所以我们就坐着。”

“然后我感觉有东西在黑暗中抓住我的大腿,吓得我胆汁都涌上来了。”詹米把指头伸进嘴里小心翼翼地揉着,“差点害得我把舌头咬断。”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我能感觉到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他笑着。

“是菲格斯吗?”

笑声像幽灵一样,飘荡在黑暗中。“就是菲格斯。那臭小子,一路爬过草丛,我还以为是蛇呢!他小声告诉我安德森的事,然后我就跟着他爬过草丛,带安德森去见默里勋爵。”

他的声音迟钝又恍惚,我的抚触蛊惑了他,让他开口。

“命令下来,我们要沿安德森说的小径移动,所有人都站起来,在黑暗中出发。”

那个晚上没有月亮,一片漆黑,也不像平常有云,可以将星光折射到地上。高地军在狭窄的小径上,跟着安德森静静前进,除了前面人移动的脚跟,看不到其他东西。大家穿过潮湿的草丛,每一步踏在小径上的足迹,都让小径变得更宽阔。

军队悄然无声,军令不用喊的,而由士兵一个传过一个。大刀和战斧裹在苏格兰披肩里,火药瓶塞在上衣里,贴着快速搏动的心脏。

一踏上坚实的土地,高地军依然保持安静,席地而坐,尽量把自己舒服地安顿下来。火还是不能生,他们吃手上的冷军粮,整顿好休息,裹在自己的苏格兰披肩里,眼里看着敌军的营火。

“我们可以听到他们在说话。”詹米闭着眼,后脑勺枕着双手、靠着屋子的外墙说着,“我听到有人在开玩笑、有人在和人要盐巴、有人在传皮酒囊,而且我知道几个小时后我可能会杀了对方,或对方会杀了我。这种感觉很奇怪。我忍不住会去想,这个声音的主人长什么样子?白天看到他,认得出来吗?”

然而,虽然即将到来的战争让人恐惧,还是不敌十足的倦意,那时“黑脸弗雷泽族”(因为他们脸上还留着黑炭的痕迹)和他们的头儿已经超过三十六小时没睡了。詹米捡了一捆草当枕头,苏格兰披肩塞在肩膀周围,与他的手下一起躺在波浪起伏的草丛中。

好几年前,他还在法国军队时,有位军士曾和这些年轻的佣兵说过该怎么在大战前一晚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