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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他说:“那个男孩,斯图尔特。我觉得他能熬过去。我是说,他不会死。但我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无从得知。真希望能跟费利克斯谈谈。我在费利克斯身上寄托了太多希望。”

“他会回来。”劳拉说。

“今晚我想留在这里,留在室内。今晚我不想变身。就算异变真的来了,我也只想一个人待在森林里,就像在缪尔森林遇见你的那夜一样。”

“我理解,”她说,“你害怕,怕自己无法控制它。我是说,面对它,你并不是孤身一人。”

“我甚至没有试过,”他说,“真让人惭愧。我必须试一试。明早我还得回圣罗莎去。”

天已经开始黑了,夕阳最后的余晖消失在森林里,深蓝色的暗影越来越宽,越来越浓。雨来了,丝丝细雨在窗外闪着微光。

片刻之后,他走进藏书室,给圣罗莎的那家医院打了个电话。护士说斯图尔特正在发高烧,不过其他方面“没有恶化”。

他收到一条格蕾丝的短信。疫苗的事儿已经跟安吉・卡特勒医生说好了,明天早上十点。

夜幕笼罩大宅。

他凝视着墙上的巨幅照片,费利克斯、马尔贡・斯波瓦,雨林里的先生们。他们都是和他一样的野兽吗?他们聚在一起是为了打猎,还是为了交换秘密?或者这里面的狼人只有费利克斯?

我怀疑费利克斯・尼德克遭到了出卖。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埃布尔・尼德克以某种方式一手导演了费利克斯的失踪,甚至从中获利,但却从未向爱女玛钦特透露分毫?

鲁本徒劳地在网上搜索着现在这位费利克斯・尼德克的信息,结果一无所获。不过返回巴黎后,费利克斯会不会改用了另一个身份,另一个鲁本根本无从猜测的身份?

晚间新闻报道称,斯图尔特的继父已被保释。守口如瓶的警方向记者承认,这位继父的确是“重点怀疑对象”,不仅仅是普通嫌犯。但斯图尔特的母亲则坚称丈夫是无辜的。

有人在核桃溪和萨克拉门托看到了狼人,还有报告称旧金山发现狼人出没。弗雷斯诺的一位女士声称自己拍下了狼人的照片,圣地亚哥的一对夫妇表示狼人阻止了一次袭击,救了他们的命,可他们并未看清任何一位当事者的模样。警方正在调查太浩湖沿岸的一系列目击事件。

加州检察总长已经召集了一支别动队,专门处理狼人相关事件,相关的科研委员会亦已成立,科学家们正在研究各类司法证据。

狼人的出现是否遏制了本地的罪案?当局完全避而不谈,但根据警方的消息,发案率的确有所下降。目前,北加州的街面相对比较平静。

“他可能会出现在任何地方。”米尔谷的一位警察表示。

鲁本回到电脑前,开始整理斯图尔特・麦金太尔的采访稿。他的报道依然侧重于斯图尔特本人声情并茂的回忆,也介绍了斯图尔特的神秘疾病理论。和上次一样,在文章的结尾,鲁本浓墨重彩地强调,狼人的道义困境无法可解——在一系列残暴得令人发指的案件中,狼人既是法官,又是陪审团和刽子手,公众不应将这样的怪物奉为超级英雄。

我们不应赞颂他野蛮的介入与残忍的暴行。他践踏了我们视为圭臬的东西,所以他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敌人,而不是朋友。悲剧在于,即便他再次拯救了一个无辜的生命,也不过是无关宏旨的小意外而已。若是火山爆发和地震带来了意外的好处,难道我们要因此感谢这些天灾?同样,我们不应感谢狼人。关于他的性格、志向乃至动机,我们一无所知,全凭臆测。真正值得庆幸的是,斯图尔特还平安活着。

他的文章并不新颖动人,不过至少真实可靠。贯穿全文的是斯图尔特的鲜明性格,满脸雀斑的大男孩曾是《大鼻子情圣》里的明星。这次针对同性恋的袭击差点要了他的命,但他的生命力十分顽强,他在病床上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关于斯图尔特被“咬伤”一事,鲁本一笔带过,因为斯图尔特本人也并不在意。谁也不会特别留意记者本人也曾被咬伤过,咬伤背后蕴藏的戏剧性不会进入公众视野。

鲁本和劳拉回到楼上,依偎在高背床上看一部优美的法国电影,让・谷克多的《美女与野兽》。鲁本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睡意蒙眬。野兽用法语向美女深情倾诉的一幕让他回过神来,那头怪兽穿着天鹅绒上衣,衬衫上缀着精美的蕾丝,眼睛闪亮。电影里的美女像劳拉一样美丽优雅。

他开始做梦,在梦里他化身为狼,在轻风吹拂的广阔草地上奔跑,前肢永不疲惫地蹬踏着身前的地面。草原尽头是无垠的黑森林,林间有城市若隐若现,玻璃巨塔如花旗松和红杉般高耸入云,建筑物外墙挂满常春藤与蜿蜒的藤蔓,宏伟的橡树簇拥着一幢幢楼房,楼房的尖顶上伫立着烟囱,青烟缭绕飘散。整个世界变成树木与巨塔的海洋。啊,这便是天堂。他放声歌唱,爬得越来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