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4/16页)

“您说了算。”

端来的粥又淡又稀,但信使不在乎。他在家里可以品鉴妻子的厨艺,赶路时却从不挑剔。他的手指握缰绳握得发麻,这会儿笨拙地捏着勺子,慢慢地喝粥。

在炉边打盹的猫突然抬起头,嘶嘶地叫。

“你是王家信使?”

阿普利盖特打了个哆嗦。提问者是那个坐在阴影里的男人,他走了出来,站到信使身旁。他的头发像牛奶一样白,额上缠着一条皮带,身穿镶银的皮夹克和高筒靴,背后有把剑,剑柄的圆头在右肩上方闪闪发光。

“你要走哪条路?”

“走王家要我走的路。”阿普利盖特冷冷地回答。对于这种问题,他一向如此作答。

白发男人沉默一会儿,仔细打量着信使。他的脸苍白得不自然,还有双异常漆黑的眸子。

“我想,”最后,他用令人不快、带些沙哑的嗓音开口,“王家给你的命令应该是尽快赶路吧?或许你该马上走?”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谁,为何催我赶路?”

“我谁也不是,”白发男人露出坏笑,“也没催你赶路。但如果我是你,就会尽快离开这儿。我不希望你遭遇任何不幸。”

对于这种言论,阿普利盖特也有百试不爽的回答,简短又直接。他不会咄咄逼人,而是冷静又明确地提醒对方:王家信使的雇主是谁,胆敢对王家信使出手的人会有什么下场。但白发男人的语气让他放弃了平时的回答。

“阁下,我的马需要休息。至少一两个钟头。”

“的确。”白发男人微微颔首,随后抬起头,仿佛在聆听脑海里的声音。阿普利盖特也竖起耳朵,却只听到蟋蟀的鸣叫。

“那就休息吧。”白发男人正了正斜挎在胸口的剑带,“但别到马厩前的院子去。无论发生什么,千万别去。”

阿普利盖特忍住追问的打算,本能地觉得最好别多嘴。他朝粥碗低下头,继续挑拣浮在粥面上的几小块猪肉。再抬头时,白发男人已经离开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马厩前响起马嘶和马蹄声。

三个男人走进旅店。看到他们的同时,老板擦拭酒杯的动作也匆忙起来。抱孩子的女人靠近昏睡的丈夫,用手肘捅醒他。阿普利盖特抓住放腰带和短剑的凳子,朝自己拉近。

三人走向吧台,目光锐利地打量店里的顾客。他们走得很慢,马刺和武器叮当作响。

“欢迎几位好阁下。”老板清清嗓子,“我该如何为各位效劳?”

“就用伏特加吧。”其中一位答道。他矮小结实,两条长臂仿佛猿猴,背后是两柄交叉的泽瑞坎马刀。“教授,你也来一杯?”

“再乐意不过。”另一人正了正架在鹰钩鼻上的金框眼镜,镜片是淡蓝色水晶。“只要酒里没有其他添加物。”

老板为他们倒酒时,阿普利盖特看到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那三人背靠吧台,不慌不忙地用陶杯喝酒。

“亲爱的老板,”其中一人突然开口,“我猜不久前有两位女士经过,然后快马加鞭赶往苟斯·维伦,对吧?”

“经过的人多了。”旅店老板含糊地回答。

“我提到的两位女士,你不可能注意不到。”戴眼镜的男人缓缓地说,“其中一位是黑发,非常漂亮,骑黑色骟马。另一位比较年轻,金发,碧眼,骑斑点灰母马。她们来过吗?”

“没有。”阿普利盖特插嘴道。他突然浑身发冷。“她们没来过。”

灰色羽翼。危险。滚烫的沙子……

“你是信使?”

阿普利盖特点点头。

“打哪儿来?往哪儿去?”

“打王室命令我来的地方来。往王室命令我去的地方去。”

“你这一路没遇见我提到的女人?”

“没有。”

“你否认得太快了。”第三个人厉声说道。他又高又瘦,像根支撑豆藤的木杆,头发是黑色的,仿佛覆满油脂,闪闪发光。“而且在我看来,你根本没打算仔细回想。”

“算了,海默。”眼镜男摆摆手,“他是个信使,你就别自找麻烦了。老板,这地方叫什么名字?”

“锚地村。”

“这儿离苟斯·维伦的测距是多少?”

“您说什么?”

“那儿离这儿多少里?”

“我没仔细算过。不过,大概要三天……”

“骑马?”

“坐马车。”

“嘿!”矮个子突然低声喊道。他站起身,透过敞开的店门看向马厩前的庭院。“教授,外头来了个凶神恶煞的家伙。会是谁?难道是……”

眼镜男也看向庭院,神情骤然变得紧张。

“对。”他嘶声道,“毫无疑问是他。看来我们撞大运了。”

“等他进来?”

“他不会进来。他看到我们的马了。”

“他知道我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