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15/17页)

“我离开了她,”过了一会儿,他继续说,“但却无法忍受将我吞没的空虚感。我突然明白,并不是我失去她导致了这种空虚,而是因为我失去了原本的那些感受。真是个悖论,不是吗?我想用不着我说完,接下来的事你也能猜到。出于憎恨,我成了巫师。直到那时,我才知道自己有多蠢。我把投在湖面的倒影错当成了夜空的繁星。”

“那你应该能瞧见,我们之间没什么可比性。”杰洛特喃喃道,“就算不看外表,威戈佛特兹,我们也毫无共同之处。你告诉我你的故事,是想证明什么?虽然伟大的巫师之路充满曲折与艰难,但人人都能走?就算那人是——请原谅我的比较——私生子与弃儿、流浪汉与猎魔人……”

“不。”巫师插嘴道,“我并不想证明这条路会向所有人开放,因为事实再明显不过,早已被证明。我也没必要强调,某些人只是别无选择而已。”

“也就是说,”猎魔人笑道,“我别无选择?我必须与你达成约定,约定我会在某天成为画上的角色,成为巫师?就因为我的血统?拜托,我对遗传理论知之甚少,但我没花多少功夫就发现一件事:我父亲是个流浪汉,是个粗鲁又爱惹麻烦的亡命徒。我从父亲那边继承的基因远远超过母亲。我的亡命生涯也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的确。”巫师的笑容带着嘲弄,“沙漏里的沙子快要流尽,而我,洛格伊文的威戈佛特兹、魔法大师、巫师会成员,仍在同粗鲁的亡命徒之子、同样粗鲁的亡命徒探讨问题。而且谁都明白,我们谈论的根本就是粗鲁的亡命徒最爱的炉边话题。比如基因。你是从哪儿听到这个词的,我的亡命徒朋友?是艾尔兰德那间只教学生读写二十四个符文文字的神殿学校?究竟是什么促使你去阅读含有类似词汇的书籍?你又在哪里把修辞和口才打磨得如此完美?其原因又是什么?为与吸血鬼谈天说地?哦,我的流浪基因学家,蒂莎娅·德·维瑞斯都屈尊冲你微笑。哦,我的猎魔人,我的亡命徒,你的魅力甚至让菲丽芭·艾哈特都双手发抖。还记得特莉丝·梅利葛德羞红的脸吗?更别提温格堡的叶妮芙了。”

“你确实不该提她。的确,沙漏里没几颗沙子了,少得我用眼睛就能查清。所以别再勾勒什么图画了,威戈佛特兹。告诉我,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请用浅显易懂的词跟我讲。想象我俩都是流浪汉,正坐在火堆旁,烤着一头刚刚偷来的乳猪,想用桦树汁灌醉自己,可惜没能成功。这只是个简单的问题。回答吧。作为流浪汉,回答另一个流浪汉的问题。”

“‘简单的问题’是指什么?”

“你想提出怎样的约定?我们要达成什么协议?你为什么要我蹚这趟浑水?除了烛台的问题,这儿的气氛为何如此异常?”

“唔。”巫师沉思起来,但也可能只是装成沉思的样子,“这个问题并不简单,但我会试着回答。不是流浪汉对另一个流浪汉的回答。我会假装成……一个受雇的亡命徒,在回答另一个亡命徒。”

“也行。”

“那就听好了,我的亡命徒同行。一场残酷的争斗正在酝酿当中。这是一场关乎生死的血腥之战,不会有人手下留情。一方会获胜,另一方的尸体则会被乌鸦啄食。我恳请你,我的同行:加入更有胜算的一方。加入我们。忘掉其他人,以彻底的轻蔑唾弃他们,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机会。随他们一并消亡又有何意义?不,不,我的同行,别冲我皱眉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谁也不帮。说你根本不在乎他们,说你只会躲在群山之中的凯尔·莫罕袖手旁观。这不是个好主意,我的同行。你所爱的一切都会陪伴我们。如不加入,你会失去一切。这一来,你会被空虚和憎恨吞没。即将到来的轻蔑时代会摧毁你。所以请理智些,等选择的时刻来临,就立刻加入正确的一方。那个时刻会来的,相信我。”

“真想不到,”猎魔人恶狠狠地笑了,“我的中立态度竟会让所有人都大为光火。它迫使我面对约定、协议与合作,迫使我聆听‘必须做出选择,加入正确一方’的训诫。谈话到此为止吧,威戈佛特兹。你在浪费时间。在这盘棋局里,我不是与你地位对等的伙伴。我认为我们两个不会出现在光荣长廊的油画上,更别提背景还是战场了。”

巫师一言不发。

“去布置棋盘吧。”杰洛特说,“王、后、象、车。但别担心我,因为对你的棋局而言,我就像灰尘一样微不足道。这也不是我的棋局。你说我必须做出选择?我说你错了。我不会选择。我只会对发生的事做出反应。我会根据他人的选择随机应变。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