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16/17页)
“你是个宿命论者。”
“说得没错。尽管这又是我不该知道的词汇。我重复一遍:这不是我的棋局。”
“真的吗?”威戈佛特兹身子前倾,“在这盘棋局里,猎魔人,在这张棋盘上,伫立着一匹黑马。命运之线将它与你相连。这可以是好事,也可以是坏事。你知道我在说谁,对吧?我相信你不想失去她,对吧?但你要知道,想不失去她,只有一个办法。”
猎魔人眯起眼睛。
“你想对那孩子怎么样?”
“只有一个办法能让你知道答案。”
“我警告你,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只有一个办法能让你避免此事。这是我给你的选择,利维亚的杰洛特。好好考虑我的提议吧。你有一整晚时间。在你仰望天空、欣赏群星时好好考虑吧。别把它们跟湖面的倒影搞混。沙子快流尽了。”
***
“叶,我担心希瑞。”
“没这个必要。”
“可……”
“相信我吧。”她抱住他,“拜托,请相信我。别担心威戈佛特兹的话。他是只狡猾的狐狸。他想骗你,想激怒你。在某种程度上,他已经成功了。但这不重要。希瑞在我的保护之下,她在艾瑞图萨不会有事。她会在这儿提高自己的能力,不会有任何人妨碍她。任何人。但你别指望她成为猎魔人。她有其他方面的才能。她注定要从事其他行当。这点你可以相信我。”
“我相信你。”
“真是了不起的进步。别为威戈佛特兹的话担心。明天会有许多问题得到解释,也有许多事情得到解决。”
明天,他心想。她对我隐瞒了什么?可我不敢问。柯德林格说得对。我被卷入了可怕的麻烦,但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必须等待,看明天——据说一切都会得到解释的明天——会发生什么。我必须相信她。我知道有事即将发生。我会等待,然后随机应变。
他看着写字台。
“叶?”
“我在。”
“在艾瑞图萨当学生……并睡在这样的房间时……你也有只布娃娃吗?你必须抱着它才能睡着?白天就把它放到写字台上?”
“不。”叶妮芙的身子突然动了动,“我没有布娃娃。别问我这个,杰洛特。拜托,别问。”
“艾瑞图萨。”他低声说着,扫视四周,“仙尼德岛的艾瑞图萨……会成为她的家。许多年后……等她离开这里,就是个成熟的女人了……”
“别说了。不要再想,也别再说。现在只要……”
“只要什么,叶?”
“爱我就好。”
他抱紧她。抚摸她。感受她。叶妮芙的身体既僵硬又温软,她发出重重的叹息。他们的话语变得断断续续,消失在叹息和剧烈的喘息之间,失去了所有意义。于是他们保持沉默,专心感受对方,感受真相。他们的感受持久、仔细而又彻底,唯恐出现毫无必要的匆忙、轻率与冷漠。他们的感受有力、强烈又充满激情,唯恐产生毫无必要的自我怀疑与犹豫不定。他们谨慎地感受彼此,唯恐做出毫无必要的生硬举动。
他们感受着彼此,克服自身的恐惧,又在片刻后感受到真相:那清晰到耀眼的景象印在他们眼中,让他们分开原本紧抿的嘴唇,发出一声呻吟。紧接着,时间在颤抖中凝固,一切都消失不见,唯一正常的五感只有触觉。
永恒过后,现实终于归来。时间再度震颤,仿佛载满货物的马车,缓缓地、沉重地,开始前行。杰洛特透过窗户向外望去。月亮仍高悬夜空,而刚刚发生的一切本该将它射落才对。
“哦天哪,哦天哪。”许久过后,叶妮芙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拭去脸旁的泪水。
他们静卧在凌乱的床单上,感受着狂喜,感受着沉默,感受着彼此滚烫的身体和渐渐淡去的幸福感。周围只剩不断盘旋的模糊黑暗,充斥着夜晚的气息与蝉鸣。杰洛特知道,在这样的时刻,女术士的传心能力会变得尤为强大,于是他开始回忆美好的事物,回忆那些会让她喜悦的东西。回忆日出时耀眼的光明。回忆黄昏时笼罩在山间湖泊的雾气。回忆水晶般透明的瀑布,鲑鱼在其中腾跃,闪耀着纯银般的光泽。回忆温暖的雨点拍打在缀满露珠的牛蒡叶上。
为了她,他回忆着这一切。叶妮芙则露出微笑,聆听他的思绪。她脸上的笑容与睫毛的新月状阴影一同颤抖。
***
“家?”叶妮芙突然问道,“什么家?你有家吗?你想盖自己的家?哦……抱歉,我不该……”
他沉默不语。他在生自己的气。就在他为她回忆那些事物时,竟然意外地让她看到了关于她自己的思绪。
“真是个美妙的梦。”叶妮芙轻轻抚摸他的肩膀,“一个家。一栋你亲手盖起的房子,你和我会住在其中。你养马和羊。我打理小花园,烹煮食物,剪羊毛,再拿到集市贩卖。我们用羊毛和作物换来铜板,购买需要的东西——比如一口铜锅,还有一把铁耙。希瑞时不时跟丈夫和三个孩子来看望我们,特莉丝·梅利葛德也会偶尔来住上几天。我们会保持美貌与尊严,一起慢慢变老。如果哪天我烦了,你会在晚上用手制的风笛吹曲子给我听。所有人都知道,风笛是治疗沮丧的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