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ONE 多伦多与本地治里 Toronto and Pondicherry(第27/34页)
“你说了可以?”父亲说。
“我相信他也问过你。你让他来找我。”母亲回答。
“是吗?”
“是的。”
“我今天很忙……”
“你现在不忙。看上去你挺舒服清闲。如果你想走进他的房间,把跪垫从他膝下抽出来,和他讨论基督教洗礼问题,那就去吧。我不会反对的。”
“不,不。”我能从父亲的声音听出来,他朝椅子里陷得更深了。片刻的停顿。
“他就像狗招引跳蚤一样招引宗教,”他接着说道,“我不明白。我们是一个现代的印度家庭;我们以现代的方式生活;印度正处在朝着真正现代和进步的国家过渡的高峰期,而我们却生了这么一个儿子,他以为自己是罗摩克里希纳〔25〕的化身。”
“如果现代和进步就是甘地夫人,那我可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喜欢。”母亲说。
“甘地夫人会成为过去的!进步不可阻挡。这是我们大家都必须随之而前进的鼓点。技术可以帮助我们,好的思想传播开来——这是两条自然规律。如果你不让技术帮忙,如果你拒绝好的思想,那你就只好回到恐龙时代了!我对这一点确信无疑。甘地夫人和她的愚蠢会成为过去的。新印度一定会到来。”
(她当然会过去的。而新印度,或者它的一个家庭,会决定搬到加拿大去。)
父亲继续说道:“你有没有听见他说,甘地老爹说过,‘所有宗教都是真实的’?”
“听见了。”
“甘地老爹?这个孩子已经和甘地有如此亲密的关系了吗?现在是甘地老爹,下面是什么?耶稣叔叔?这是什么样的荒唐事啊——他真的成了穆斯林了吗?”
“似乎是这样。”
“穆斯林!做个虔诚的印度教徒,好吧,我能理解。还是一个基督教徒,这变得有点儿怪,但我可以绞尽脑汁来接受。基督徒在这里生活了很长时间——圣多马,圣方济各·沙勿略,传教士,等等。我们有好学校得归功于他们。”
“是的。”
“因此所有这一切我都可以接受。但是穆斯林?这在我们的传统中完全是陌生的东西。他们是外来者。”
“他们也在这里生活了很长时间。他们的数量比基督教徒多好几百倍。”
“这不起作用。他们是外来者。”
“也许派西尼在随着不同的鼓点前进。”
“你是在为这个孩子辩护吗?你不在乎他认为自己是穆斯林?”
“我们能怎么办呢,桑托什?他非常喜欢,而这又不对任何人造成伤害。也许这只是一个阶段。这也会过去的,就像甘地夫人一样。”
“为什么他不能和同龄孩子一样有正常的兴趣呢?看看拉维。他整天想的就是板球、电影和音乐。”
“你认为这样更好吗?”
“不,不。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想了。今天可真是漫长的一天啊。”他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他对这些会感兴趣到什么程度。”
母亲咯咯笑了起来。“上星期他看完了一本书,书名是《模仿基督》。”
“模仿基督!我又要说了,我不知道他对这些会感兴趣到什么程度!”父亲叫道。
他们大笑起来。
28
我喜欢我的跪垫。尽管它的质量很一般,但在我眼里却美丽耀眼。我很难过,把它弄丢了。无论把它放在哪里,我都对它下面的那块地和它四周的东西有一种特别的喜爱之情,对我来说,这显然表明它是一块好跪垫,因为它帮助我记得大地是上帝的创造,并且把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神圣起来。跪垫是红色的,上面用金线织出简单的图案:细长的长方形,一端有三角形尖顶,指示着教徒的礼拜方向,四周有细小的花饰,仿佛一缕缕轻烟在飘荡,又仿佛陌生语言中一个个的音质符号。绒毛很柔软。我祷告的时候,垫子一端没有打结的短穗子离我的额头只有几英寸,另一端的穗子离我的脚趾只有几英寸,这个尺寸让你感到温馨,让你无论在这广阔大地上的任何地方都感到无拘无束。
我在室外祷告,因为我喜欢这样。大多数时候,我在屋后院子里的一个角落铺开垫子。那是刺桐树荫下一个僻静的角落,旁边是一堵墙,墙上爬满了九重葛。沿墙摆放着一排花盆,里面种着一品红。九重葛也爬到了刺桐树上。它那紫色的苞片和树上红色的花朵相互映衬,漂亮极了。树开花的时候,就成了一个十足的大型鸟舍,乌鸦、鹩哥、鹛鸟、粉红椋鸟、太阳鸟和长尾小鹦鹉都飞来了。墙在我右边,和我成钝角。在我前面和左边,在乳白色的斑驳的树荫外面,是沐浴在阳光下的院子的空地。当然,随着天气、时间和季节的变化,院子里的景象也会变化。但是,在我的记忆里,这一切都非常清晰,似乎从不曾改变过。我按照自己在淡黄色的地上画的一条线所指示的方向面对着麦加,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这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