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WO 太平洋 The Pacific Ocean(第44/67页)

理查德·帕克转过身来,开始用没被咬住的右前爪抓鲨鱼的头,又用嘴去咬,同时用两条后腿撕扯着鲨鱼的肚子和背。鲨鱼紧紧咬住他的爪子不放,这是它惟一的防线,也是惟一的攻击方式,同时摔打着尾巴。老虎和鲨鱼扭在一起,滚来滚去。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控制住自己,让身体不再发抖,然后爬到小筏子上,解开了绳子。救生艇漂走了。我看见橘黄色和深蓝色不时闪现,那是虎毛和鱼皮的颜色,同时救生艇在左右摇晃。理查德·帕克的咆哮声简直可怕极了。

最后,船停止了晃动。几分钟后,理查德·帕克坐了起来,舔着自己的左爪。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花了很多时间护理自己的四只爪子。鲨鱼的皮上布满了细小的瘤,这使得鱼皮像砂纸一样粗糙。他一定是在不停地抓鲨鱼时划伤了自己。他的左爪受伤了,但似乎并不是好不了的伤;脚趾和爪子都完好无损。至于那条灰鲭鲨,它已经成了被吃了一半的乱糟糟的一堆,只有尾巴尖和嘴周围还是完好的,与其他地方极不协调。

我用鱼叉叉过来一些剩下的鲨鱼肉,但是,让人失望的是,鲨鱼的脊椎没有汁水。至少肉的味道鲜美,不像鱼肉,而且软骨很松脆,在吃了那么多软烂的食物之后,我很愿意换换口味。

在那之后我开始抓小鲨鱼,其实是幼鱼,并且亲自杀鱼。我发现,用刀捅鱼眼睛比用斧子砍头顶能更快、更省力地将鱼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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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鲯鳅当中,我对其中一条,特别的一条,记得尤其清楚。那是多云的一天,一大清早,我们就被仿佛暴雨一般落下的飞鱼包围了。理查德·帕克积极地用爪子猛拍这些鱼。我缩成一团,躲在一只海龟壳后面,用龟壳挡住飞鱼。我手里抓着一支鱼叉,鱼叉上面挂着一片鱼网,伸在外面。我希望能用这种方式抓到鱼。但是运气并不好。一条飞鱼嗖嗖地飞了过去。紧追不舍的鲯鳅从海里冲了出来。它没有计算好。焦急的飞鱼从网边擦过,飞走了,而鲯鳅却像一枚炮弹一样撞上了舷边。重重的一击让整条船都摇晃起来。一股鲜血喷洒在油布上。我迅速做出反应。我倒在冰雹般的飞鱼群下面,抢在一条鲨鱼之前抓住了鲯鳅。我把它拖到了船上。它已经死了,或者差不多死了,身上变幻着七彩的颜色。多好的猎物啊!多好的猎物啊!我兴奋地想。谢谢你,耶稣——麻蹉〔4〕。鱼肥嫩多肉。一定有足足四十磅重。够一大群人吃了。它多汁的眼睛和脊椎可以灌溉一片沙漠。

哎,理查德·帕克的大脑袋已经朝我转了过来。我用眼角的余光感觉到了。飞鱼还在不断飞来,但他已经不感兴趣了;现在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我手里的鱼上。他离我有八英尺远。他半张着嘴,一片鱼鳍在嘴边晃着。他的脊背变得更圆了。他的臀部在扭动。他的尾巴在抽动。很明显:他在蹲伏,想要袭击我。躲开已经太迟了,甚至吹哨子也已经太迟了。我的末日到了。

但是这该适可而止了。我已经忍受得太多。我太饿了。一个人能够忍受饥饿的天数是有限的。

于是,在饥饿造成的疯狂时刻——因为我吃东西的决心比活下去的决心更坚定——在没有任何自卫方式的情况下,在完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我死死地盯着理查德·帕克的眼睛。突然之间,他那野兽的强壮体力对我来说只意味着道德上的软弱。这力量根本无法和我心中的力量相比。我凝视着他的眼睛,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中带着挑战,我们对抗着。任何一个动物饲养员都会告诉你,老虎,事实上所有猫科动物,都不会在对方的直视下发起进攻,而会等到鹿或者羚羊或者野牛移开目光。但是了解这一点是一回事,而利用这一点却是另一回事(而且如果你想用目光使群居的猫科动物屈服,这一点知识根本就没有用。你用目光镇住了一头狮子,而另一头狮子却会从你背后扑上来)。有两秒钟,也许是三秒钟的时间,一场为了争夺地位和权威的可怕的心理战在一个小伙子和一只老虎之间展开了。他只需跳过很短的距离,就能扑到我身上。但是我一直盯着他。

理查德·帕克舔了舔鼻子,咆哮一声,转过身去了。他愤怒地拍着一条飞鱼。我赢了。我难以置信地喘着气,用力把鱼拖到手里,急忙上了小筏子。过了一会儿,我给了理查德·帕克一大块鱼。

从那天开始,我感到自己的主人地位已经不会受到质疑,于是开始在救生艇上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先是待在船头,然后,当我有了信心之后,待在更舒服的油布上。我仍然害怕理查德·帕克,但只在必要的时候。他的存在不再使我感到紧张。你可以习惯任何事情——我不是说过吗?所有幸存者不都是这么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