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雪(第20/32页)

记忆开始回归,速度很慢。她从一个乳房上抬起头,看见艾密斯的脸。是的,艾密斯。流下汗水的脸和疲倦的眼神,但在微笑。她是伊兰,是的,伊兰·传坎。但她已经不止是伊兰了。就好像护法的约缚,但又不完全是。更加微弱,但更加美好。慢慢地,在一个还不太稳定的脖子支撑下,她转过头,看见另一个自己躺在艾密斯的另一侧胸前。她看到了艾玲达。艾玲达的头发纠结在一起,脸上和身上全是汗水。眼里跃动着欢喜的光彩。她在笑,在哭泣。她们彼此拥抱,仿佛永远也不打算分开一样。

“这是我的女儿艾玲达,”艾密斯说,“这是我的女儿伊兰。她们出生在同一天,同一个时刻。愿她们永远彼此守护,彼此支持,彼此相爱。”她轻声笑着,笑声里流露出疲倦和慈爱。“现在,能不能给我们一些衣服,以免我的新女儿和我冻死?”

此时伊兰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会被冻死,她在泪水和欢笑中紧抱住艾玲达。她喜爱她的姐妹。光明啊,她喜爱她的姐妹!

托薇恩·加萨在一片低微的嘈杂声中醒来,其他人正在外面走动,她听见了轻声的交谈。她躺在自己坚硬的帆布小床上,懊悔地叹了口气。她梦见自己用双手掐住爱莉达的喉咙,那可真是个美梦。而这个用帆布包裹起来的小空间才是真实的。她睡得很不舒服,她感觉干渴和疲惫,她又睡过头了,没有时间吃早饭。她不情愿地掀开毯子。她所在的这个房子应该是一座小仓库,墙壁很厚,屋顶很低,却无法保存任何热气。她的呼吸带着白气。当她的双脚碰到粗糙的地面时,清晨冷冽的空气透过衬衫刺痛了她的皮肤。她想过再多躺一会儿,但她有任务要执行。洛根·埃布尔拉污秽的约缚让她无法违抗命令,无论她多么想要违抗。

她总是竭力只想把他看作是埃布尔拉,或者顶多是埃布尔拉主人,但出现在她脑海中的永远都是洛根,那个令人恐惧的名字。伪龙洛根,那个曾经将他的故国海丹的军队彻底粉碎的人。洛根曾经在阿特拉人和莫兰迪人中间杀出一条血路,在他威胁到卢加德城之前,没有人真正想要阻拦他。白塔曾经驯御洛根,但不知为什么,现在他又能导引了。是谁竟敢修复他在托薇恩身上施加的阳极力编织?那个该诅咒的编织。对洛根来说,不幸的是他没有命令托薇恩停止思考!她能感觉到那个男人,就在她的脑海深处,他一直都在那里。

片刻间,托薇恩用力闭上眼睛。光明啊!多维太太的农场简直就像是末日深渊,多年来无法逃避的流放和苦修。她只是一个饱受折磨的叛徒。现在她被捕还不到半个星期。这里才是末日深渊,这里无法逃脱。她愤怒地摇摇头,用手指抹去脸上的水滴。不!她会逃走的,即使她逃脱的时间只够她掐住爱莉达的喉咙也好。一定有办法的。

除了帆布床以外,这里只有三件家具,即便如此,给她留下的空间也已经很狭小了。她用腰带上的小刀敲破盥洗架上黄条纹水罐里的薄冰,在有缺口的洗脸盆里倒了水,然后导引阴极力,加热脸盆里的水,直到水面上冒起缕缕白雾。她还可以用至上力做这样的事,但也仅此而已。她照往常般洗脸,用盐和苏打擦抹牙齿,然后从床脚的小木箱中拿出新的衬衫和长袜。她将自己的戒指放进这只箱子里,把它装在一个天鹅绒的小袋子中,再把小袋子塞在其他东西下面。这是她接受的另一个命令。除了她的随身小箱外,她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幸运的是,那只随身小箱在她被捉住时弄丢了。她的长裙挂在一只衣架上;这是房里最后一件家具了。她随意拿了一条裙子,穿在身上,然后开始梳头。

当她从盥洗架上满是气泡的廉价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时候,象牙柄发刷渐渐慢了下来。她喘着大气,将发刷放到梳子旁。穿在她身上的是一条厚实的暗红色羊毛裙,颜色暗到几乎像是黑色。黑色,就像殉道使的外衣。镜子里扭曲的影像瞪着她,嘴唇被牙齿紧紧地咬住。如果换一身衣服,就是示弱的表现。她用力将她貂毛镶边的斗篷从衣架上扯了下来。

当她掀开帆布门帘时,已经有二十几名姐妹出现在屋外的长走廊里。走廊两侧全都是挂着帆布帘的房间。不时有人在交头接耳,其余的人则竭力躲避着彼此的目光,甚至属于同一宗派的姐妹也是如此。她们当然会感到恐惧,但令人感到羞耻的是,恐惧就明白地写在这些人的脸上。爱柯尔是一名矮壮的灰宗两仪师,她正盯着自己本应该戴着巨蛇戒的手。身材苗条的黄宗姐妹黛森德则将右手夹在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