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埃莉斯·德·拉·塞尔的日记(第31/57页)
最后我们花了六个钟头赶到多佛,而且谢天谢地,我没看到卡罗尔家的任何追兵。事实上,直到我们坐着划艇离开多佛海岸,朝着我们听说即将起锚的邮轮前进时,他们才刚刚赶到。
我们的桨手咕哝着奋力划桨,而我看到两辆马车出现在海滩高处的道路上。我们正渐渐远离岸边,小艇上没有光源,被墨黑色的海水包围,正朝着邮轮灯光的方向驶去,因此卡罗尔家的追兵没法从岸上看到我们。但在我们这边看来,摇曳的提灯光芒依稀照出了他们的身影:他们显然正忙着寻找我们。
我看不清卡罗尔太太的脸,但我能想象出她此时混合了憎恨与悲伤的表情。韦瑟罗尔先生只是勉强维持着清醒,他把受伤的腿藏在旅行用的毛毯下面,看着岸边。他看到我小心翼翼地比出“荣耀之臂”,于是用手肘推了推我。
“即使他们能看到你,也不明白你在做什么。这动作只在法国才代表侮辱。嘿,试试这个。”他抬起两根手指,而我照做了。
邮轮的船身就在不远处。周围昏暗无光,但我仍能感觉到它的庞大。
“要知道,他们会来找你的,”他说着,下巴靠在胸口上,“你杀了他们的女儿。”
“不仅如此。我还拿走了那些信。”
“他们烧掉的信是假的?”
“只是我给阿尔诺写的几封信。”
“或许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了。总之,他们肯定会来追杀你的。”
他们的身影被夜色吞没。我眼中的英格兰只剩下长长的地平线,还有在我们左方沐浴于月色中的山崖。
“我知道,”我告诉他,“但我会做好准备的。”
“你可得准备万全才行。”
1788年4月9日
“我需要您的帮助。”
外面下着大雨。落在皮肤上的雨点就像尖刀,拍打你的眼皮,捶打你的背脊。雨水让我的头发黏在头皮上,每当我开口,嘴里就会喷出水来,但至少它掩盖了我的泪水和鼻涕。我站在圣西尔王家学院的台阶上,努力支撑着疲惫的身体。列文夫人脸色发白,仿佛我是个深夜出现在学校台阶上的鬼魂。我站在那儿,身后是我的马车,车厢里的韦瑟罗尔先生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迷了。海伦在车窗边一脸紧张,她的目光越过瓢泼大雨,看向站在台阶上的我。我突然担心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
有那么一会儿,我不禁担心她会叫我下地狱去——毕竟我给她添了那么多麻烦——然后当着我的面关上门。可就算她真这么做了,谁又能怪她呢?
“我无处可去了,”我说,“请帮帮我。”她没有关门。她说:“亲爱的,我当然会帮你。”然后我身体一软,倒进她的怀里。
1788年4月10日
哪个男人能比韦瑟罗尔先生更勇敢?在去多佛的旅途中,他一次也没有叫出声,但我们坐上邮轮的时候,他已经流了很多血。我在船上遇见了海伦,多佛的山崖渐渐远去,我在伦敦渡过的时光已成回忆,而我们把韦瑟罗尔搬到甲板上相对僻静的角落,让他躺下。
海伦跪在他身旁,用冰凉的双手按着他的额头。
“你是个天使。”他说着,对她笑了笑,然后便不省人事了。
我们尽可能给他包扎了伤口,等邮轮到达加莱的时候,他的气色已经恢复了些许。但他的腿还是痛得厉害,而且我们都知道,那颗铅弹仍旧留在他的大腿里。给他更换绷带的时候,我们能看到金属的反光,而伤口也没有丝毫痊愈的迹象。
学校里有护士,但列文夫人从城堡那边找来了一位医生。那位医生有不少护理战场伤员的经验。
“得锯掉才行了,是么?”韦瑟罗尔先生问医生。他正躺在床上,而我们五个挤在他的卧室里。
医生点点头,我的眼眶开始发热。
“用不着担心,”韦瑟罗尔先生说,“在她打中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条腿非得锯掉不可了。火枪子弹打中了我的腿,我自个儿的血洒得屋顶上到处都是,那时候我就想:‘错不了——这条腿没救了。’果不其然。”
他看着那医生,吞了口口水,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畏惧。“你的手脚够麻利么?”
医生点点头,用有些自豪的语气补充道,“我可以在……四十四秒内解决。”
韦瑟罗尔先生一脸敬佩。“你用的是锯刃?”
“它像剃刀一样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