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山上的雪夜(第10/14页)

“我不会再动手臂了,”他坚决地说,“这里太窄了。如果你再把你那双冰冷的爪子伸到我的马裤里,我发誓会掐死你的,不管背痛不痛。”

“好,好,”我说,“那我给你讲故事呢?”苏格兰高地人喜欢听故事,詹米也不例外。

“噢,好啊,哪种故事呢?”他说,听上去高兴许多了。

“圣诞节的故事,关于一个叫埃比尼泽·斯克鲁奇的守财奴。”我说,让自己舒适地贴着他蜷曲的身体。

“我猜他是英格兰人?”

“是的,别说话,注意听。”我说。

我在说话时能看到自己的呼吸,呼出的气在昏暗、寒冷的空气中呈现白色。外面雪下得很大,我在故事中停顿下来时,能够听到雪花落在铁杉树枝上的窸窣声,以及遥远树林里风的呼啸声。

我特别熟悉那个故事;它是我们——弗兰克、布丽安娜和我——在圣诞节期间的老习惯。从布丽五六岁开始,我们每年都会在圣诞节前一两个星期开始读《圣诞颂歌》,我和弗兰克轮流,每晚在睡前给布丽安娜读。

“那个幽灵说:‘我是过去的圣诞精灵……’”

我或许不会被冻死,但是寒冷的天气还是有种奇怪的催眠作用。我已经经过了极其不适的阶段,现在感觉精神有些游离。我知道自己的双手双脚都很冰冷,身体也被冻透了一半,但是这似乎不再重要了。我飘忽在宁静的白雾上,在我说话时,看到那些词语就像雪花那样在我的脑袋周围旋转。

“……然后那个可爱的老头费茨威格,在烛光和音乐当中……”

我不知道我是在逐渐解冻,还是在变得更冷。我有种整体放松的感觉,还有种特别奇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我曾经被埋葬、隔绝在雪中似的,尽管外面荒芜,但我仍然感觉温暖舒适。

我继续下意识地讲着故事,故事不断来自意识层以下的某个地方,但是我回忆起的却是我坐在一辆熄火的1956款奥兹莫比尔牌汽车的前排座位里,它的挡风玻璃上堆满了雪。

我们当时是去纽约北部拜访弗兰克的一位老亲戚。在半路上雪下得很大,大风呼啸着把雪花吹到冻结的路上。我们还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汽车就滑出路面,掉进沟里,雨刷徒劳地刮着倾泻而下的雪花。

我们没办法,只能等天亮有人来救援。我们有一个野餐篮子,还有几条旧毯子。我们把布丽安娜抱到前排来坐在我们中间,三个人挤在一起,盖着外衣和毯子,小口地喝真空瓶里不冷不热的可可饮料,讲笑话让布丽安娜不害怕。

夜越来越深,气温越来越低,我们挤得更紧了。为了分散布丽安娜的注意力,弗兰克开始依靠回忆给她讲狄更斯的故事,同时靠我给他补充漏掉的细节部分。我们俩都没法独自讲完故事,但是合作着却可以讲得很好。讲到那个不祥的未来圣诞精灵时,布丽安娜已经在外套下面睡熟了,她的身体依偎在我的侧边,温暖又柔软。

虽然没有必要,但我们还是把故事讲完了,低声地相互讲述,在几层毯子下面触摸着彼此的双手。我记得弗兰克双手温暖有力,他用拇指抚摸着我的手掌,沿着我的手指游走。他总是喜欢我的双手。

车里充满了我们呼出的雾气,几滴水珠在积满白雪的车窗里面流下来。弗兰克的头像个圆形浮雕,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阴暗。他最终倾身过来,脸颊和鼻子都很冰凉,嘴唇却很温暖。他把故事讲完后,亲吻了我的嘴唇。

“‘上帝保佑我们所有人。’”我在詹米身边重复了故事的结尾,然后沉默地躺着,心里感觉到冰冷的刺痛。庇护棚里寂静无声,而且似乎更加阴暗了——积雪已经盖住了所有的缝隙。

詹米伸手到背后,摸了摸我的腿。“把手放到我的衬衫里面来,外乡人。”他轻柔地说。我把一只手伸进他衬衫的前面,放在他的胸脯上,然后把另外那只手伸到了他的背上。那些褪去的鞭痕在他的皮肤下就像许多线。

他把手放到我的手上,紧紧地把我的手按在胸脯上。他很温暖,他的心脏在我的手掌下面跳得缓慢而有力。

“睡吧,我的褐发美人,我不会让你受冻的。”他说。

* * *

我突然从寒冷的瞌睡中醒来,詹米在捏我的大腿。

“嘘。”他轻声说。我们的小庇护所里仍然昏暗,但是光线的特征已经变了。已经是早晨了,我们上面覆盖了厚厚的积雪,白天的光亮被遮挡住,但是黑暗夜晚的那种虚幻特征已经消失了。

寂静也消失了。外面的声音模糊不清,但是能够听得见。我听到了詹米刚才听到的声音——几个说话声的微弱回响——于是激动地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