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夫人(第15/23页)

夫人第三次打起响指。陌路再度发出信号。上层部队放下用来运送物资和伤员的坡道。除了禁军以外,第三层的部队都走到下面,组好队形,向混乱的战场发动攻击。考虑到两军人数,这似乎是疯狂之举;但考虑到场面的急剧变化,现在士气更为重要。

私语在左,搜魂居中,又肥又老的贾雷纳在右。战鼓齐鸣。他们向前推进。只有一个难题拖慢了我军的脚步:怎样才能屠尽万千恐慌的敌军。叛军不敢不跑,又不敢跑向挡在前线和大营之间的狂暴象群。他们几乎没有形成抵抗。

我军推进到第一条战壕。吞月、狼嚎和无面将幸存的部队整顿好,不断恐吓咒骂,强迫他们向前推进,将所有敌军工事付之一炬。

攻击部队来到第一条壕沟,绕过被废弃的箭塔和坡道车,跟着战象踏出的血腥道路继续前进。第一层的部队赶到后,将这些攻城器械也点上大火。攻击部队冲向第三道壕沟。整个战场铺满了敌军尸首。我从没见过这么多死人。

剩下的盟会成员终于从震惊中苏醒过来,用法力对付象群。他们取得了几个战果,但随即便被劫将化解。接下来只能靠战场上的人了。

跟过去一样,叛军拥有人数优势。战象一头头倒下。敌人堆在我军战线前方。我们没有预备队。生力军从叛军大营鱼贯而出,虽然战意不足,但人数足以挡住我方攻势。撤退在所难免。

夫人通过陌路下达了撤退令。

“很好,”我嘟囔道,“真是不错。”我们的人回到各自位置,累得倒在地上。夜幕很快就要降临。我们又撑过了一天。“但是接下来怎么办?彗星还在天上,那些蠢货不会放弃。咱们已经射出最后一支箭。”

夫人笑了笑,“把你看到的都记下来,史官。”她和两名随从拨马离开。

“我该拿这匹马怎么办?”我发着牢骚。

那天晚上又有一场魔法大战,但我没看到,也不知道哪一方损失更大。我们少了吞月、无面和夜游神。只有夜游神死于敌手,剩下那两个都是被劫将之间的仇怨了结。

日落后还不到一小时,一名传令兵来到佣兵团。医疗队刚吃完饭,我正准备带着他们到下面去。老艾又来传话:“高塔,碎嘴。女朋友找你。把弓也带上。”

害怕总也有个极限,哪怕是面对夫人这样的人。我听天由命地问:“干吗带弓?”

他耸耸肩。

“带箭吗?”

“倒是没提。感觉像个蠢问题。”

“你这话有点道理。独眼,都交给你了。”

黑暗中总有一点光明。至少我不用把整个晚上花在切除四肢、缝合伤口、安慰我明知活不过这周的娃娃兵上了。为劫将效力有个好处,受伤后存活的概率比较大,但坏疽和腹膜炎还是要收费扣税。

走下长长的坡道,来到黑暗大门。高塔扑面而来,仿佛从神话中具现,沐浴在银色彗光之中。盟会是否铸成大错?等了太久?开始消隐的彗星还算不算吉兆?

东方军还有多远?至少不够近。但我军战略似乎不是以拖延时间为目的。如果是那样,我们早该退入高塔,紧闭大门。不是吗?

我觉得心慌意乱,有种发自本能的抗拒。我摸了摸地精当初送的护身符,还有独眼最近给我的那个。没多大用。我回头瞅了一眼金字塔,似乎有个健壮人影站在顶端。团长?我扬手示意。人影也挥了挥手。心里踏实了一点,我转过身。

大门仿佛黑夜之口,但刚往前迈了一步,我便进入宽敞明亮的走廊。这里散发着马匹和牛牲的臭气,我感觉它们都是一百年前赶进来的。

一名士兵正在等我。“你是碎嘴?”我点点头。“跟我来。”他并非禁军,只是个狼嚎麾下的年轻步兵,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这一路上,我看见不少他的袍泽,不由心头一动。这几天晚上其他劫将在跟盟会作战,或是自相残杀,而狼嚎则在不断运输部队,这些人都不曾投入战场。

这里一共有多少人?高塔里埋伏了什么奇兵?

我通过上次那个入口进入内塔。士兵留在禁军队长驻足的地方。他用颤颤巍巍的声音祝我好运,我也用老鼠般的嗓音向他道谢。

女王没耍花招,至少没有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我也没有退化成满脑子肉欲的少年。这次从头到尾都是公事。

她让我坐在一张深色木桌前,将弓放在桌上。夫人开口言道:“我有个问题。”

我看着她,一言不发。

“外边谣言传得到处都是,对吗?关于劫将之间的事情?”

我点点头,“这跟瘸子叛变不一样。他们在自相残杀。伙计们不想被夹在中间。”

“我丈夫没有死。这你很清楚。帝王才是幕后黑手。他正在苏醒。非常缓慢,但足以接触到盟会里的一些人。足以影响劫将中的女性。她们会为他赴汤蹈火,那些婊子。我尽可能监视着她们,但也有闪失。她们会钻空子。这场战斗……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叛军是由受我丈夫影响的盟会成员引到这儿来的。蠢货。他们以为可以利用帝王,一来击败我,二来为自己攫取力量。他们现在都完了,悉数被杀,但他们推动的战事继续发展。我不是在跟白玫瑰作战,史官,虽说这场胜利也可以扑灭那个愚蠢的理想。我是在跟老奴隶主作战,跟当年的帝王。如果我输了,就会输掉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