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第5/17页)
丁婉卿低下了头,张玉朗道:“那知道五年前新换任太守,杨大年居然一状告准,把地判给了杨家,那家老头子气得呕血而死,老太太上了吊,儿子在气不过时,失足堕水而死,媳妇带了五个月的身孕投河,只剩下一个五岁的小孙子,一门四五命,就这么毁在他一个人手上,婉姨,您说,这个人该不该惩诫他一番?”
丁婉卿不但听得脸发了白,连手脚都冰凉了;谭意哥瞧着她的样子好可怕,连忙摇了她两下,叫道:“娘,你怎么了,娘……”
丁婉卿被抖得醒了过来,这才双手合十一念了一声佛道:“阿弥陀佛,我没想到竟会造成这么大的罪过,唉!当时我只是无心之失,替他出了一个主意,那个死胖子,他也没说实话,我还以为他真是被人把祖茔给占了,才替他出了点力,原也是为求公道。”
张玉朗道:“他已经为此缠讼十多年,换一任守官告一次,他是有钱人,对方却是个庄稼小康人家,若是他真的理直气壮,又怎会缠讼十多年,没有一次打赢官司?这道理已想像可知,他的意思是想把对方拖垮了,到了最后不得已时,把庄园卖给他,这个居心已然可诛,那知居然遇上个死硬头,拼着饿死也不肯低头,使他无可奈何,谁知那一次官司,居然被他打通了。”
谭意哥道:“娘!杨胖子的官司本来是稳输的,是你告诉他如何去钻门路,投人所好,才赢了那场辟司,所以你至少也要担一部份责任。”
丁婉卿栗声道:“我怎么知道呢,我只见他为了一块山地,死命地缠讼不休。若以花钱而言,几十倍的代价也不止了,要不是他祖坟被占,也不会如此的,一个生意人最讲究的就是利,蚀本的生意不会做的,谁知道是这么一个内情呢,这个死胖子真不是东西。”
张玉朗笑道:“婉娘,这个您倒不必太内疚于心,无心为恶,虽恶不罚,有心为善,虽善不奖,您是因为受他的蒙蔽,一心只想帮助个朋友,自然怪不得您了。只是杨大年居心可诛,间接引致别人家破人亡,该不该惩戒一下?”
丁婉卿默然片刻才道:“玉少爷,你能保证不伤人?”
张玉朗道:“能!他的罪不致死,我也不会要他的性命,只想重重地打击他一下,叫他为自己的错误而忏悔赎罪,把人家的土地还给人家,而且那家还有一个遗下的小孙子,今年已经十岁了,依靠外婆家过活,十分贫困,他也应该对人家的以后生活负责。”
丁婉卿道:“别的都应该,只是把土地还给人家……”
张玉朗道:“土地是他强占的,难道不该吗?”
丁婉卿道:“我是说对方的那个孩子年纪还小,不懂得耕耘照料土地,而且杨大年已经把祖墓迁葬了过去,很难叫他搬出来,不如叫他厚厚的拿出一笔钱来赔对方……”
张玉朗一叹道:“婉姨!小侄不知道你这笔帐是怎么个算的?如果钱能解决问题,就不会有这场惨剧了,单是解决那孩子的生活,并不要姓杨的出钱,小侄虽不富有,养活几个人还没问题。而且要你婉姨拿出一笔钱来救济那个小孩子,你也是没有第二句话说的。”
丁婉卿忙道:“正是!玉少爷,你不说我也有这个打算,不但我要拿出一笔钱给他,如果是他孤苦无依的话,我还可以照顾他……”
张玉朗道:“那倒不必,杨大年是该为这件事负责的,至于照顾人,有他外婆也够了。
他外婆一家人丁也很少,目前就是他们祖孙二人在相依为命,靠着老妇人为人缝纫度日,那老妇人身体倒还健朗,只要杨大年能把他家历年因涉讼事的花销偿付出来,足够温饱就行了,问题是地下那四条冤魂的怨气难平。”
丁婉卿道:“那就难了,除非是杀了杨大年……。”
张玉朗道:“那也不必,事因夺产而起,溯本究因,都在那块土地上,土地不归还,泉下的冤魂始终不会瞑目的,何况夺产不还,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丁婉卿终于没话说了,默然了很久才道:“好吧,玉少爷,你要知道些什么?”
于是三个人围坐了下来,张玉朗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丁婉卿也回答得非常恳切,举凡她所知道的,她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杨大年是长沙的首富,也是最大的米商,长沙又是个大米市,云梦泽乡盛产稻米,俗谚有“云梦熟,天下足”之说,而云梦的米,有一半是集中在长沙运出去。杨大年又承担了最大的一家粮号,买进卖出,可以想见他收入之多,除了粮号之外,他又做了许多别的生意,木材、绸缎、湘中刺绣,名扬天下,他又是对外承销的巨商之一。
而且他还在长沙市上,开设了十来家的当,其中最大的一家,号名桓富,字号最大,而且也最客气,当朝奉的是他的一个族弟杨大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