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第10/16页)
我被留在原地。几秒钟后,志朗的脸出现在那扇传出罗林斯曲子的窗边。他神情尴尬,匆忙低了一下头。过了一会儿,穿着一身运动服的志朗父亲站了起来,出现在窗边。或许是因为一直在睡觉,他没有戴眼镜,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全然不见在全国各地经营连锁店的董事长的威严。
我点头致意,转身离开。
我并不感到释然:志朗前几天不是还说他父亲不喜欢爵士乐吗?不是说只要在家里让他父亲听见,他父亲就会立刻关掉音响吗?
可我现在看到的事实却和他说的相反。从他家里飘出的竟然是堪称爵士乐之王的萨克斯演奏家的乐曲,而他父亲居然听着这乐曲打起了瞌睡。不喜欢爵士乐还要听?难道我被骗了?我脑中浮现出种种疑问,但马上又消散了。我不想琢磨这些东西。
11
“武藤,你这是被骗了。”阵内将我不愿琢磨的事情脱口而出。
还是早上的办公室,我将周末遇到志朗的事以及有关他父亲在爵士乐上的矛盾说给阵内听。
“不要这样妄下判断。”
“可事实就是这样。那种穿运动服的大叔,心里一定没想着什么好事。说不定他跟他儿子另有图谋呢。”
“图谋什么?”
“想象得出来,”阵内自信满满的样子让我不安起来,“那对父子间一定隐瞒了什么,所以对你撒了谎。”
“那对父子的关系看上去可没好到能一起密谋事情的程度。”
“所以啊,”阵内焦躁起来,竖起手指说道,“当然不会让你看出来了。他们只是在面谈时装成父子不和的样子而已。那只是他们计划好的步骤罢了。”
我想起了上次面谈时的情景:一个是仿佛在监视孩子的父亲,一个是对那视线惶恐不安的孩子。那会是他们的表演吗?
“我觉得不像在演戏。”
“面谈的时候和你在快餐店见到他的时候,你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吧?”
“完全不一样。”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我知道了。”阵内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让我不禁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的妈妈,没出现吧?”
“是的,好像是在旅行。”
“骗人的。”
“啊?”
“那个父亲和儿子联手把母亲杀了,就埋在院子里。为了隐瞒这事,他们的行动才显得可疑。”
“等……等一下。”我站了起来,“什么叫把母亲杀了?”
“很简单的事实。”阵内一脸满足地晃着脑袋。
“你下的是什么判断?”
“可能是这样吧。就算没说中,也差不了多远。”
“就算是,退一万步说,就算发生了这种事——”
“发生了,一定没错。”
“那他们还有什么必要撒谎说不喜欢爵士乐?”
“这个嘛,”阵内东张西望。看来他是在一边说话一边寻找歪理,这是他惯常的样子。“尸体总会散发出腐臭味吧?就算埋了也会散发出来。他们想要用爵士乐把这个掩盖住。”
“用爵士乐掩盖尸臭?”我哼了一声。
“通过刺激听觉来钝化嗅觉。”阵内肯定连自己都不懂自己在说什么,“当时不是放着桑尼·罗林斯的Moritat吗?那曲子本来就是一出以罪犯为主角的歌剧里的,有个别名叫Mack the Knife。啊,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他母亲是被刺死的,所以才会听这曲子。”
“我看不是那样。”
“要不就是这样!”阵内把嗓门提高了一度,“他父亲对杀死他母亲的事感到悔恨。为了赎罪,他父亲听起了爵士乐。他父亲放大音量听自己不喜欢的爵士乐,正是在惩罚自己。这是赎罪。”
“别说这种《怕包子》[8]之类的话。”
“音乐有时是会拯救人的。”阵内噘起嘴说道。
阵内是个乐手,这件事同事们都知道。有时他会借口说乐队有训练,然后提早赶回去。也有很多时候,他会闹情绪说自己周末有演出,无心工作。平时就喜欢吵吵嚷嚷的阵内,又去弹一把声音嘈杂的吉他,光是想象就够让人生畏了,所以我至今为止一次都没看过他的演出,也没听过他的演奏。“来看我的演出吧”——阵内也从未这样邀请过我。小山内倒是去过几次他的演出现场,我曾问感想如何。“还不错。”小山内点了点头,然后莞尔一笑,说道,“阵内的吉他弹得真不错。”
听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去看一次。但事实上,每次看到阵内自吹自擂地挺起胸脯说“我的演奏可是帅到了家”,我反倒有种排斥感。
再加上阵内还抓着我讲过他“十八九岁的时候,遇到过一次银行抢劫”这种明显是编造的故事,胡说八道什么“那时我唱了一首Hey, Jude”。说实话,我甚至对他有了警惕,怀疑他到底有几句话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