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纵使千千阕歌(第7/8页)

那条短信把我吓着了,所以没回复。

第二天同样的午夜时分同样的拉面馆,同样的号码又来了一条短信,打开一看,是《千千阕歌》的大段歌词。仿佛又被弹了个脑瓜崩,我后脑勺上一痛,手一滑,手机一头栽进面碗。

幸好是条爱立信防水大鲨鱼,浸透了面汤依然能用。

把手机捞出来仔细再看一遍,发现有不少错别字,标点符号也是乱的。

我依稀在脑海中组织出一幅画面:那个酒醉的小神经病歪坐在酒吧栏杆上,一手捏着手机,一手慢慢地打字,屏幕上的字迹忽大忽小,时而模糊时而清晰。钴蓝色的拉萨午夜里,她伴着晚风晕晕地摇晃着,晃来晃去的小白鞋。

这幅臆想中的画面让我心里动了一下。

甩干手机键盘上的面汤,我修改完所有的错别字,把完整的歌词回复了过去。

然后……

然后没有然后了,这个奇怪的姑娘再没发来过短信。

一周以后我几乎忘记了这码子事,因为当年的手机最多只能储存30条短信,那真是个美好的时代,不像现在,手机短信功能主要用于接收验证码和垃圾广告放贷信息……

转瞬两周过去,阿达打电话说:还不快点回来,那个姑娘天天坐在我酒吧栏杆上发呆装酷守株待兔。

我说哪个?

他说就是很跩很凶那个,就是貌似要泡你的那个。

我说放屁!我又不是方便面……到底是哪个姑娘?

他说:仆街仔!就是那个饮酒至酩酊大醉的女仔的啦!

呸呸呸,和我有蛋关系。

阿达说:她见人就打听你,说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找你。消息都传开了,东措、吉日、亚宾馆、八朗学……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了,大家翘首以盼你赶紧回拉萨来演偶像剧呢。

这才知道她叫YOYO。

幽幽、悠悠、呦呦、优优,还是柚柚?

不清楚,只知叫YOYO。

神经病!

(六)

再回拉萨已是大半个月后。

再次见到了YOYO,清醒时候的她和酒醉时有截然不同的两面。她清醒时像盆君子兰,礼貌而文静。

回去的当天,一脑袋扎进浮游吧去进行最后的装修。

彬子先前是通州农民,会垒鸡窝,他用垒鸡窝的工序垒好了吧台,人坐在里面像在孵蛋。孵蛋就孵蛋吧,白手起家,钱能省就省点。彬子后来在浮游吧开业的第二天去了珠峰,陪一个土豪大哥去的,去帮人背包扛行李,挣酒吧的酒水杯子钱,悄悄走的,怕我拦他,怕我动用当主持人挣来的钱,他知道我有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他是个吃得了苦的人,当年在北京后海银锭桥卖唱时曾因没钱租房,睡过绿化带,和衣而眠……雷子那时还小,也苦,和他一起搭伙卖唱,听雷子说,彬子睡绿化带时枕的是砖头,琴盒他是不枕的,怕压坏。

他是从小苦到大的人,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也不会过。

十几年间,浮游几度倒闭重开,最终于2016年再度摇旗立柜,扎根在西藏拉萨城关区林廓路17号喜马拉雅饭店对面的巷子口订座电话15889094204……

2016年夏天,在《好吗好的》出版前,我飞上去帮他搞装修,帮他画墙面。

他依旧老话重提,唠叨说浮游依旧还有我的一半,我没搭理他,依旧当他扯淡。

过去的就过去吧,快40岁的人了白头发都有了,总要学会告别少年,你好好过你的,如今我只是个游客而已了,偶尔会回来走走看看……

他领我去太阳岛吃青菜丸子,和以前一样一样的,脸盆大小的锅仔,丸子吃完,汤也一滴不剩地喝完。

已经是惯性了,他不浪费一分钱。

饭后我们溜达回酒吧,站在画好的墙面前欣赏打量,我打量画儿,画得真赞!他打量颜料,说太好了,还剩下不少,以后还可以用。

我递给他一支烟,和以前一样,这抠货自然而然地把烟夹到了耳朵上面,然后伸出手来又要走了一根。

我和以前一样,说奶奶个腚的,整盒给你得了!

他和以前一样,不要整盒的,说如果拿了我还要重新买,太浪费钱。

好吧,算有良心,没变……

我点上烟,他也点上烟,然后自自然然地,把我的打火机揣到了他自己的口袋里面。

……

当年浮游吧招牌初立时,我的任务也是装饰墙面。

那时经费有限,墙漆刷完后,除了两瓶墨汁三根毛笔,我们已经买不起其他耗材。省钱的方法倒也有,画画呗,在墙壁上把混在拉萨的朋友们的卡通头像画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