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禄秩的伸展与“吏”群体之上升(第7/9页)
总之,战国秦汉间存在着一个“以吏职为公卿大夫士”和“以秩级为公卿大夫士”的转变过程。周爵公卿大夫士体制,由此被彻底突破。秦汉不是按公卿大夫士体制来安排新兴等级秩序的,那些品位概念本身,并没有构建新兴等级秩序的能力。那只是一种“借用”,借用为秩级层次的“标签”,名同实异。从逻辑关系上说,首先出现的是新兴吏职的科层架构,然后是管理新兴吏职的秩级架构,随后才是对公、卿、大夫、士概念的借用,或说“贴标签”。
在借用公、卿、大夫、士概念来“贴标签”时,汉廷的态度也相当实用主义。按,所谓卿、大夫、士,先秦列国各行其是,礼书也莫衷一是。例如在一些国家,上大夫在卿之下,二者非一事(50)。而在《周官》中,“上大夫”就是卿,另有中大夫、下大夫。《孟子·万章》中卿与大夫只两级,《礼记·王制》说天子有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诸侯有上卿、中卿、下卿、上大夫、下大夫(51)。那汉代呢?西汉把千石、六百石视为“下大夫”,把二千石官视为“上大夫”。卿、大夫共三级,但没用《周官》概念;“上大夫”、“下大夫”之名称同于《王制》,但《王制》所云乃诸侯之制,没说天子之大夫也分上、下。那么西汉之“上大夫”概念,既非《周官》,也非《王制》。可见汉廷是从实际出发运用卿、上大夫、下大夫概念的,并不寻求与经书的一致性。
有人把公卿大夫士体制,说成汉代等级秩序的主干。我们不那么看。什么是品位结构的主干?配置了最多“品秩要素”的位阶,就是主干。“品秩要素”即权责、资格、报酬、特权和礼遇。权责、资格、报酬是配置于秩级上的,而非配置于公、卿、大夫、士上。特权也有很多配置于秩级之上。六百石以上吏的先请权,二千石以上吏的任子权,还有舆服等级,都依秩级而定。二十等爵分侯爵、卿爵、大夫爵、士爵四大段落,也是政治等级和社会分层决定的,不是由卿、大夫、士概念创造出来的。颁授田宅的额度因爵级而定,其他多种特权也因爵级而定。在这个角度中,来自周朝的公卿大夫士名号,其分量和价值远不能跟秩级、爵级相比。
爵级与秩级才是帝国等级秩序的主干,“以吏职为公卿大夫士”和“以秩级为公卿大夫士”,宣告了周朝公卿大夫士体制的终结。
【注释】
(1)参看张维迎:《产权·激励与公司治理》,经济科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05页。
(2)拙作:《品位与职位——秦汉魏晋南北朝官阶制度研究》,第90页注、第144页注。
(3)陈梦家:《汉简所见奉例》,《文物》1963年第5期;陈直:《居延汉简研究》,天津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20页以下,“四、俸钱与口粮”。
(4)参看安作璋:《秦汉官制史稿》,下册第467页。
(5)吴幼潜编:《封泥汇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64年版,古玺部分;罗福颐编:《古玺汇编》,文物出版社1981年版,官印部分;罗福颐编:《故宫博物院藏古玺印选》,文物出版社1982年版,战国古玺部分;来一石编:《古印集萃》战国卷,荣宝斋出版社2000年版,有关部分;庄新兴编:《战国鉩印分域编》上海书店2001年版,各国玺印官名部分;戴山青编:《古玺汉印集萃》,广西美术出版社2001年版,古玺部分。
(6)《张家山汉墓竹简247号墓》(释文修订本),文物出版社2006年版,第72、74、79、80页。
(7)叶其峰:《战国官署玺——兼谈古玺印的定义》,收入《中国古玺印学国际研讨会论文集》,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2000年,第22页。
(8)如朱师辙引《汉书·百官公卿表》“县令长皆秦官,掌治万户以上为令,秩千石至六百石”以注“若干石之令”。蒋礼鸿:《商君书锥指》卷五,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115页。
(9)《史记》卷五《秦本纪》;卷六八《商君列传》。
(10)高亨:《商君书注译》,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147-148页。
(11)H.G.Creel:“The Beginning of Bureaucracy in China:The Origin of Hsien”,Journal of Asian Studies,XXXII,1964.
(12)《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
(13)《史记》卷八一《廉颇蔺相如列传》:“蔺相如者,赵人也,为赵宦者令缪贤舍人。”《吕氏春秋·处方》:“(韩)昭厘侯至,诘车令。”又《史记》卷六三《老子韩非列传》有“关令尹喜”,学者或说其官为“关令”。《汉书》卷三十《艺文志》则称“关吏”。在疑似之间。又《史记》卷一一九《循吏列传》记楚庄王时事,有“市令言之相曰……”按楚无相,称相应属比附。吴永章《楚官考》认为春秋无“市令”,这个“市令”是司马迁用战国制度比附的。引自《七国考订补》,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8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