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相隔十一年的两次访谈(第8/8页)

定:您觉得这样文化就断裂了?

东:中国文化的传承靠着古文化。现在全世界都在学英文,它用得多嘛。现在做国际贸易,和哪个国家做贸易,往来还是英文哪,为什么要去拼命学,就是它应用得广。学中国文学艺术的,要不要学英文?要学,因为它有一课叫比较文学。全世界都往这一个方向走的。

……

海峡两岸分隔几十年,思想方式不一样,这边是完全自由。没事,我们就是胡说八道,你有你的意见,我有我的意见,你可以说不同意,但你没有办法让我不讲。跟你们的社会完全不同,我们讲话很随便,你认为我说错了,我认为我这个对,是不是?

定:因为我在大陆问老人吧,老人也会担心有什么话不敢说。

东:这个生活环境就不同。你还没有注意到上一次选举的时候大卡车挂的白布条啊,台湾共产党,怎么着,共产党就是共产党,我主张共产党,我喜欢共产党,怎么着。

定:我看见了,还挂着五星红旗,我说啊?还敢挂五星红旗?

东:是呀,因为你民主自由嘛,我就认为共产党好,把我怎么样。

定:蒋介石的时候也不可能啊。

东:蒋经国死了以后就整个儿开放了,开放以后你赞成独立我不赞成独立,你赞成共产党我不赞成,随便吧。是这样,所以两边的社会是完全不同的社会。您来这儿(指台湾)几次了,您也可以做一个比较。

定:比如我就没想到你们对简体字的意见这么大。因为我小时候自然而然地学的就是简体字了。

东:但是我们并不是反对简体字呀,这是一个很大的区别,就是你简得有一定的程度,你不能够太过分,不合理地简,马字你这样写,当然中国文字是象形文字,你这样写也没什么不得了,但是你把这个“覆”、那个“复”统统给我统一了,那就不一样了么。你把中国旧有的文学的优点完全地破坏了。并不是反对简体字呀,简体字有它的好处,让你学起来方便。

定:您怎么知道?

东:我平常就研究台湾国语跟北京话有什么分别,分别就是轻重音,北京话有轻音。(台湾)清装戏的电视剧,我看了就生气,什么“亲额娘(qīn é niáng)”,就照着字念,没有人这么讲话,他们是没有听过,也没有人跟他讲过,他也根本就不知道。大陆的电视剧就一定是“额娘”“阿玛”,我们小时候就说“额(è )娘”“阿(à)玛”么。我们小时候动物园叫三贝子花园知道吗?

定:知道,那时候在农事试验场旁边。

东:三贝子的贝子、贝勒,不念贝,念bēi,现在住在台湾的人管爸爸叫“爸爸”(bǎ bá),妈妈叫“妈妈”(mǎ má)。

定:难听极了。

东:你不能光知道难听,你还得知道是怎么来的,怎么演变的。这跟英语有关系,最后一个字往上挑,可是我们呢,第二个字是轻音。

定:您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在北京具体的生活,比如那天您给我讲过在北京吃的什么。

东:吃呢,北京跟外省不一样的地方儿,以前北京弄得很清楚,比如这四川馆子吧,你上边写着的是四川馆子,你就要卖四川菜,你这个菜不是四川的我就跟你翻桌子,把老板叫过来:“你这是不是四川菜?”那老板不敢讲话,因为不是我找你麻烦,你自己写清楚不是四川馆么。江浙馆子就是江浙馆子,绝对没有山东菜。可是现在呢,全混合了,统统混在一起了。这就是一个差别。刚才我不是说有几个阶段么,1937年日本没来以前,不说上等,就是稍微好一点的家庭,来往都需有折子,折子你懂不懂?到哪个店里去买东西了,日常需要的店,都是过节算账,到春节、端午节、中秋节,过节算账。欠他九百八十块钱,他只收九百,那八十块钱留转下一年,得留一个尾巴。如果说不行,那八十块钱也得清,那就表示明年我不跟你来往了。1937年以后没有这种规矩了,为什么?你不交钱你跑了怎么办,我找谁去啊。

定:社会没有原来那么稳定了。

东:唉。

定:你们马佳氏也算个大家了,你们跟其他满族的大家有没有来往?

东:小时候是不知道了,现在是没有什么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