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花鸟鱼虫的世界张世垚口述(第5/12页)
定:他在那里头还挺有地位的?
张:有地位。据说在保定吧,他手底下弟兄有事,让人给打回来了,头破血流,他看见了,问怎么回事,说让人摔跤给摔了,他就去了,到那儿去穿的是便衣,就给人帮场,按说帮场呢,主人是应该输两跤,让帮场的赢两跤,帮场的得输一跤,这是规矩。结果我姥爷呢,上去之后三跤全给人摔那儿了。结果贴场的人就急了,这里头有一个头,叫挡跤,是这里边摔得最好的,就出来了,说咱哥儿俩来两跤,上去以后(我姥爷)一个背挎就把那人给摔那儿了。这个跤场的伙计就上别处找人去了,就把那大挡跤找来了,这大挡跤就是一个地区所有的跤场,他是最好的,要名望有名望,要什么有什么,到这儿来了离老远一看,说你们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这是我师哥啊,赶紧打躬作揖啊,说二哥您怎么上这儿来了?你们都得管他叫师大爷。北京具体是谁管他叫师大爷我不知道。在北京这儿也有人,要不我怎么到北京各跤场把式场我随便横吃横喝呀。人家给我吃?人家是看他的面子。据我所知,他这辈子就一个徒弟,叫蔡文海,现在已然没了。不准徒弟露面,不准徒弟摆地摊,绝对不准。他本身也不露面,也不摆地摊。他也不是摔跤的。他在那会儿来讲是御林军哪。
定:可是他在地面上很有名,人家摔跤的都服他。
张:哎。看这意思他学过扑户。扑户就是摔跤的。宫里不是有扑户么。注175
定:清朝亡了以后他做什么呀?

满族传统的摔跤“布库”(见北京密云檀营满族乡藏画册)
张:打小鼓,这么点一个小鼓,专门收古玩玉器啊,金银首饰。他就懂这个。据我所知,在解放前和解放初,在北新桥那边跟一个人,那个人跟我们也沾亲,开过一个好像跟古玩店似的,叫耘古斋。好像是解放前后吧,说不准了,说不准就是说不准。后来我姥爷就让我姨儿给接走了。解放以后吧,我姨跟我姨夫好像是速成干部,刚一解放需要干部,就速成的干部,分到顺义县,姨夫在顺义县水利局,姨呢,在平滩小学,教书,就接那儿去了,那会儿我姥爷就七十多了,他1956年死的,86岁。就在那时候,顺义县平滩镇,按直道说,也得有六十多里地,他跟我姨说,给我点钱,我进城看看你姐姐去,我姨把车钱给了,老头不坐车,走着来。顺义平滩,就是李桥注176东边那儿。六十多里地,就走着来。到这儿来了,给我们孩子买点吃的,跟我们这儿住些日子,说我回去啦,有钱没有,我妈就给点车钱,就走回去。1956年86(岁)来讲,解放时他就八十了。个儿挺高。
定:您这姥爷挺有意思。他没儿子?
张:有,甭提了……我那大舅啊,解放前二年没辙,就蹬三轮去了,我姨夫也蹬三轮。
定:您姥爷那么能耐也没钱?
张:……国民党时候那是,真是,也够可以的。尤其日本时期刚过去,物价是一天三涨,早晨来讲的话这钱还能买一斤棒子面呢,到晚上连半斤都买不了,真是那样。我父亲只要是一开支,假如十五号开支,他在灯市口不是么,我还小呢,十二三岁,带着我弟弟,不管是上学也好干什么也好,礼拜天也好,上学都得请假,到东四牌楼根儿底下等着去,他那儿一开支,跑着就过来了,到东四牌楼,瞅见我们哥儿俩了,这就拽着我们俩人就跑,从小街,到东四,这一段,那会儿路北喽,全是卖各种粮食批发的那个,批发各种洋画啊,小摆设,各种玩意儿啊,粮食。到那儿去,赶紧买粮食,开一个月支,就把一个月粮食都买下来,假如我们家得吃400斤粮食,先把这400斤粮食买下来,把粮食买完了,搁到这儿了,我们俩看着,我父亲就跑去上班去了,这时候怎么办?我们俩就是小搬运虫,我能扛一袋面,你别看我十二三岁,扛一袋面没问题,44斤。那会儿我们家在东黄城根住,就是现在平安大道的北边一点儿,由那儿,由东四,扛着,跑回家去,到家,把那面搁那儿,跑回来,再扛一部分。反正尽我所能吧,再跑回家去,再回来,我跟我弟弟我们俩人再扛。我弟弟比我小3岁。
定:还好没人抢您的。
张:我还告诉你,那时候说真正抢,跟现在可不一样。我没见过现在这势头。现在我想不通,就在这儿。那会儿真正抢,不是饿急了,那会儿有抓街的,真的是饿得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你在这儿吃个油饼或者吃个切糕,他一手抓过来往嘴里塞,这事我遇见过好几回,我爷爷就说咱不跟他抢,他不饿急了他不这样。我爷爷接我到学校住着去,拿着油饼,那大油饼这么厚的,我们爷俩准备吃,我还没咬一口呢,就让抓街的给抓走了。抓走了我就要追他,我那会儿小啊,我爷爷就说别,他不饿急了他不这样,他也是要脸的人。所以以后再遇见抓街的,我绝对没追过一回。抢就抢了,因为我还有一口饭吃,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