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花鸟鱼虫的世界张世垚口述(第6/12页)
定:我是说您往家扛粮食,您弟弟那么小,一个人在那儿看着,再让人抢了。
张:没有这一说。我想不明白的就是这个,没有这一说。那会儿的小偷,贼不走空么,他从你这儿一过,他过你这一院儿,必须拿你一样东西,俩煤球他也拿你的,他不走空是不走空,他要看准了张家,从李家走,借道,他顶多拿你俩煤球,专门偷张家,李家绝对不偷。那会儿说实在的日本时期跟国民党时期在北新桥这儿,夜里就嗷嗷嗷……就冻得那样,烤白薯的,炉子剩下点余火,就在那边上,哟哟哟,就冻得那样,身上套俩洋灰袋子,纸袋子,他也跟您要饭,也跟您要钱,不打架,要来这一碗饭,咱们这儿四个人四个人吃,两个人两个人吃,不打架,我没见过他们打架,没见过要饭的打架。都讲究个局气劲儿吧。
定:局气?这俩字怎么写?
张:不知道。有点仗义的意思吧。注177另外来讲,那会儿抽白面的我也见过,拉一辆破洋车,就在北新桥那边。那会儿真正不怎么样的,是那帮侦缉队的,警察,还有宪兵,北新桥往北有一个药铺,就是现在隆福寺小吃店那地儿,人家摆着荷叶,摆着荷叶干吗呀?七月十五莲花灯,这荷叶也算是灯的一种,上边插个细捻儿,顶个秫秸秆儿,上面插根蜡,擎着。真正的荷叶灯。那是没钱的人,由河边上啊,苇塘里啊,捡的那荷叶来,卖点钱,又哄孩子了,他又卖钱了。孩子呢,也是没钱的孩子上那儿去买。我亲眼见的,这边过来一警察,顺手(把荷叶)拿走了,给什么钱!(给掌柜的)啪啪两嘴巴。
(4)二爷爷、三爷爷、四爷爷
张:我们大排行,我大姑、五姑、六姑、七姑,这是我爷爷这边,我二爷那边是我二姑,我三姑,我二爹、三爹。我三爷爷那屋没儿子,我四爷爷是有我四爹,有我五爹,有我六爹,有我八姑,有我九姑,有我十姑。结果我六爹过继给我三爷爷了。现在我六爹比植物人强点,也多少年不联系了,自打八几年吉市口搬家,让他二儿子给接走了,就没联系。
我二爷爷屋里头啊,印象比较深的,是那会儿我二爷爷有一个小毛驴儿。驮着洋袜子,到各家撒洋袜子去。
定:他是卖洋袜子的?
张:不是卖洋袜子,就是加工洋袜子的。
妻:那时候织棉线哪,织完了不是前边张着口么,把它缝上,就咱们织毛衣得对着缝上……
张:按各家谁给我缝这个,我给谁撒活去。没告诉您么,旗人来讲他不会那什么。
我三爷爷是我爷爷的亲兄弟。但是我二爷爷没了,估计是我三爷爷在那边当家,我爷爷在这边当家,所以我爷爷也不争。“文化大革命”当中呢,我三爷爷可能就是到这边来争这个来了,可能就(把东西,指上文所述《兰亭序》等)给拉走了。他们那会儿在南营房住,注178他拉走呢,我妈也没跟我们商量,就让他拉走了。他那个意思呢,他那是私房不是么,他在他院里刨一坑,给埋了。后来他们不就是整个南营房拆么,那是几十年以前了,1970年左右。
我三爷爷没了,我三奶奶也没了,我六叔他们搬到北营房去了。
定:1970年左右的时候还有北营房哪?
张:有。他们那会儿叫吉市口六条。注179再往北去就是北营房。搬到那儿去的时候就没见着这东西了。是不是拆房的时候没起出来啊,或者他们又给转移了,不知怎么着啊。我就全不知道了。
我三爷是邮政局的,干什么不知道,反正也管点儿事。刚一解放他害怕了,怕镇反啊,他就找我父亲商量这事,我父亲说你要退你退,退休呢,按那会儿来讲,给六百。
定:一共给六百。
张:对。这样他就退了。
定:还没讲您四爷爷呢,四爷爷在哪儿?
张:我四爷爷是个窝囊废。干什么什么不成,吃嘛嘛香。怎么说呢?干什么他没长性,他原来也是电话局的,干着干着,人说高邑县那儿,给你谋个差事,比这儿挣得还多呢,上高邑了么,走了,一家子都走了,到那儿没多少日子,不灵啦就没职业了,回来了,回来没辙了,怎么办?上我姑奶奶那儿住去了。跟那儿住些日子,不成了,仗着有一个儿子在铁路上,上三爹那儿住去了。
我爷爷还有一个妹妹,就是我姑奶奶么。我姑奶奶她嫁的这个人,就是开永胜杠房的,给西太后、同治出殡都是他们,皇杠,姓陈。现在也败落得不成样子喽!他们比我们败落得要晚。我小时候他们那房子还是自个儿的呢,在安定门里灵官庙,胡同名。按那会儿来讲,就是没拆城墙的时候,还有护城河的时候,他们家住的那地方离城根、离护城河都比较近。姑奶奶家的房子可不是一般的房子,三进两耳,这是北房,好像是三东五西,门是坐北朝南,院里三棵枣树,后来东房塌了,就修不起来了,西房也塌了,也修不起来了。后来我四爷爷跟他姐姐不是不错么,我四爷爷从外地回来又没有工作,就住在姐姐家,住西屋两间,后来住一间,后来不成了,就住东耳房去了。后来我连保爹(满人称叔叔为爹,张的叔叔名陈连保)就打算借钱修么,那会儿谁也没钱,就挣几十块钱,后来修没修就不知道了,完了就充公了么,私产不是全归房管局了么,就归房管局了,就完了,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