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2.基督教世界的地图(第15/26页)
“你对他了解些什么?”
“我偷过他的东西,先生。您难道不知道?我偷过他的金器。”
他挣扎着坐起身。“克里斯托弗?在贡比涅的那个男孩是你?”
“当然是我。楼上楼下地跑,拎着一桶桶的热洗澡水,而每次空桶里就会装一只金杯子。很抱歉我偷了他的东西,因为他待人那么好。‘什么,你又拎一桶来了,法布里斯?’您得知道,法布里斯是我在贡比涅时用的名字。‘给这可怜的孩子吃顿饭,’他说。我吃了些杏子,以前都从来没尝过。”
“但他们没抓到你吗?”
“我的主人被抓了,一个很有名的大盗。他们给他打了烙印。很多人来追我。但是您瞧,先生,我注定要走大运。”
我想起来了,他说,我想起了加来,炼金术士,记忆机器。“吉多•卡米洛为弗朗索瓦造了这个东西,好让他成为世界上最英明的国王,可那个笨蛋永远也学不会怎么使用。”
这是胡思乱想,巴茨说,体温还在升高,但克里斯托弗说,不,我向您保证,巴黎有个人造了一个灵魂。那是一座房子,但是有生命。它到处都排列着小架子。在架子上你能找到一些羊皮纸和一些作品的片断,它们就像是钥匙,可以打开一只盒子,盒子里面装有钥匙,然后里面还有钥匙。但那些钥匙不是金属做的,那一层套一层的盒子也不是木头做的。
那是什么做的呢,法国佬?有人说。
它们是用灵气做的。如果所有的书都被烧毁,这会是我们留下的东西。它们能让我们不仅记住过去,而且记住未来,能让我们看到有朝一日会出现在世界上的各种规矩和习俗。
巴茨说,他又烧起来了。他想起了小比尔尼,想起他在临死前的晚上把一只手伸到烛火中,试试会有多痛。烛火烧伤了他的皮肉;他夜里哭得像个孩子,并吮吸着自己的伤手,第二天早晨,诺威奇的市政议员们将他拖到他们的祖先曾经烧死过罗拉德教徒的广场上。即使在他的脸被烧掉之后,他们仍然在往火中投掷教皇的徽章和旗帜: 那些织物被烧得卷起了边,眼神空洞的圣女们像熏制的鲱鱼一般在烟火中不断卷曲。
他很客气地用好几种语言要水喝。别喝太多,巴茨说,先来一点点。他听说过一个叫霍尔木兹的岛屿,是世界上最干旱的国家,那儿没有树木,没有庄稼,只有盐。你站在它的中央环顾四周,只见方圆三十英里都是灰茫茫的平原: 平原之外是满地珍珠的海岸。
晚上他的女儿格蕾丝来了。她制作了自己的灯,包在她发亮的头发里面。她定定地望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直到早上,当他们打开百叶窗时,星光已经变弱,太阳和月亮同时悬挂在灰白的天空上。
一个星期过去了。他渐渐好转,想要人把工作拿进来做,但医生们不允许。那事情不都停下来了?他问,理查德说,先生,我们都受过您的训练,我们都是您的学生,您制造了一台有思想的机器,仿佛有生命似的向前运转,您不需要时时刻刻盯着它。
不过,克里斯托弗说,听说亨利国王也在哼哼着,仿佛他身上很痛一样: 哦,克伦穆尔在哪儿?
有人传信来。亨利说,我要去探望一下。是意大利热,所以我肯定不会染上的。
他几乎不敢相信安妮患汗热病时,亨利离她而去: 何况那时亨利与安妮正如胶似漆。
他说,把瑟斯顿找来。他们为他提供的一直是低脂饮食,比如火鸡之类的食物。好了,他说,我们得准备——什么呢?——一只乳猪,要像我以前在一次招待教皇的宴会上看到的那样,放上填料烤熟。你会需要鸡肉丁、肥腊肉、山羊肝,要剁成碎末。还要有茴香籽、马郁兰、薄荷、生姜、黄油、食糖、核桃、鸡蛋以及藏红花。有些人还会放奶酪,但我们伦敦这儿没有那种奶酪,而且我个人也觉得没有必要。如果有任何不清楚的问题,就去找蓬维希的厨师,他会帮你解决的。
他说,“派人去隔壁找乔治副院长,告诉他国王来的时候,让他的修士们不要在街上晃悠,要不然他的改革会马上拿他们开刀。”他觉得这整个过程要一步一步地慢慢来,好让人们明白它的合理性;没有必要把宗教信徒都赶到大街上。在他家门口蹭饭吃的修士们对他们的圣职是一种耻辱,但对他来说他们是不错的邻居。他们放弃了自己的食堂,晚上从他们房间的窗户里,会传出晚宴的欢声笑语。不管是哪一天,在他家门外的“两桶井”那儿,你都能跟他们一大帮人一起喝几杯。修道院教堂更像是一个市场,还是一个人肉市场。这个地区到处都是从意大利商人府里来的年轻单身汉,他们要在伦敦工作一年;他经常招待他们,当他们离开他的餐桌后(也被彻底套出市场信息之后),他知道他们会马上赶往修士们的地盘,一些有商业头脑的伦敦姑娘正在那儿躲雨,并等待着达成友好的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