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火(第7/29页)
西方为什么抛弃了原始作战的心理和惯例,而其他地方为什么把它们继续保持了下来,这些问题十分费解。两种战法的分界线与气候、植被和地形的区分吻合得相当紧密,却并不符合语言的分界线:希腊人、罗马人、条顿人和凯尔特人讲印欧语系的语言,但同属印欧语系的伊朗民族却没有像他们一样抛弃弓箭转用矛或剑,而是继续依靠远距离发射和打了就跑的作战方法。从种族角度来解释这种现象也站不住脚。19世纪期间,祖鲁人和日本人都学到了西式作战的规矩,先是通过观察西方人的作战,自己也努力向学。只能说,如果有“军事地平线”这回事的话,也有“面对面”作战的界线;西方人传统上位于界线的一边,大部分其他民族则位于另一边。
这种面对面作战的传统力量强大,引发了16世纪的武士危机。享有“无畏无瑕骑士”美誉的拜亚尔对十字弓手的态度众所周知:他把俘虏的十字弓手一律处死,理由是他们的武器是胆小鬼的武器,他们的行为狡猾奸诈。要成为骑士,首先必须经过长时间的学习训练,娴熟掌握武器的使用;使用长矛的步兵需要培养大无畏的勇气;而十字弓手不必经历这些,在自身安全无虞的远处即可置骑士和步兵于死地。手枪手更是如此:他作战的方法和十字弓手一样畏缩可鄙,他的武器又吵又脏,根本不需要花力气。16世纪的武士路易·德·拉·特雷穆耶(Louis de la Tremouille)的传记作者问道:“战斗中使用这种(火药)武器的时候,骑士的武艺,他们的力量、勇敢、纪律和荣誉心还有什么用呢?”
然而,尽管传统的武士阶级激烈反对,但是到16世纪中期时,情况已经非常明朗,火器和火炮站稳了脚跟。火绳枪和较重的火枪都是通过扣动扳机把缓燃引信接到一个装有引火药的小盘上来点燃发射的,它们相当有效,火枪的子弹可以穿透200—240步开外的铠甲。步兵所佩护胸甲的保护性因此而降低,更严重的是,骑士的全身铠甲也不再保险。到16世纪末,骑士不再穿全身的铠甲,骑兵也失去了在战场上决胜的功能。其实这一功能从来就不确定。骑兵冲锋的效果主要是靠来势凶猛而使对方胆怯,不在于战马和骑士的实际威力。一旦骑马的武士遇到像瑞士长矛手那样勇敢无畏、不肯退后的对手,或像火枪那样能够把他从马背上打下地来的武器,骑士阶级就不再理所当然地有权确定军中的等级并保持自己的高级社会地位。在法国和德意志,贵族顶住了要求他们“下马加强步兵素质”的压力,但现实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国家掌握钱袋子的官员越来越不愿意无谓地浪费,也不支持他们。英国、意大利和西班牙的传统军人阶级对风向的改变比较敏感,愿意接受火药的新技术,并说服自己相信,徒步作战同样光荣。
西班牙的“贵族”——hidalgo的意思是大人物的儿子——接受火药最积极,可能是因为在这个试验期,西班牙正卷入几场大型战争之中。在16世纪上半叶的意大利战争中,他们发现火炮无可置疑地占据了主导地位。意大利的工程师为抵御大炮的攻击修建了许多巧妙的防御工事,不掌握使用火炮这种“低下”的技术就没法打仗;而在水道纵横的荷兰战场,骑兵自动让位于步兵,因为只有步兵才能在运河、河口和筑有高墙的城镇之间狭小的空间行动自如。在荷兰战争中,年轻的西班牙贵族心甘情愿地接受委任去步兵部队做军官,和西班牙正规军的士兵以及来自意大利、勃艮第、德意志和英伦三岛的大批雇佣兵一起作战;他们因此创立了先例,到了18世纪,英国、法国、俄国和普鲁士的步兵兵团成了有志从军的上层阶级青年趋之若鹜的地方。
火药在海战中的使用
陆军在对火药的适应过程中犹豫迟疑、勉强无奈,欧洲的海军却积极开放得多。军需长最发愁的一件事就是在路况糟糕或没有道路的情况下运送沉重的物资,而运输火炮更是一个几乎无法解决的新问题;海军却没有这方面的困难。恰恰相反,舰船和火炮可以说是天作之合。船只本来就是为了载重的,火炮的重量根本不算什么,货舱里有的是地方,完全放得下火炮所必需的弹丸和火药。火炮给造船师提出的唯一难题是如何在船只有限的空间内吸收火炮发射时产生的后坐力。在陆地上,火炮发射时,后坐力沿炮轮传到地上散开;船上却没有这么大的地方。如果只是把火炮运到船上架好,发炮时产生的后坐力就会破坏船肋,甚至会在船身上打出洞来,或打断桅杆。所以,必须把火炮固定在船上,或者用掣动闸减轻后坐力,或者使后坐力传到船上阻力最小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