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书札卷一(第9/10页)
去年陆公奏定章程云:自百引起,至千引止。厥后仪征设栈,乃改为自十引起,以便小贩。从前淮北试票,所以从十引起者,以其引地甚隘,道里甚近,民贩甚小耳。淮南则纵横万里,交错七省,与淮北迥不侔矣。近闻江广各岸,小贩充斥,规趋微利,争先跌价,大贩守候不利,则折本贱售,一辙既覆,相戒不复再举。盖大贩之受挤于小贩,亦犹官盐之受挤于私盐,似应禁革小贩,仍从百引起票。否则,巨商畏缩,实于大局有妨。此其宜熟计者二也。
去年奏定新章云:被灾旧商,凡请运新盐千引者,准其配带补运免课之盐二百引;如旧商无力,情愿自招新商代运者,亦准配补二百引。弟等窃以为此条过矣。每引六百斤,内既有二百斤无课之盐,以千引计之,因加斤而无课者,三之一;因配补而无课者,五之一,是无课者占五百三十余引也。无课之盐太多,成本太轻,岸价焉得而不贱?新商焉得而不亏?场产焉得而不绌?往者,纲商取巧之术,有所谓淹销补运者,有所谓加带融楚者。淹销云:何船被水淹之盐,准其免课补运。奸商则凿沈无盐之船而希图报淹。融楚云:何食岸轻课之盐,通融行于楚岸。奸商则悬阁应运之引,而钻营融楚二者之免课轻课,其害较私盐而更甚。今日之配补无课,其害较二者而更甚。若不裁革此项,则新商行票既受挤于小贩,又受挤于配补,跌价赔本,职是之由。此其宜熟筹者三也。
凡此数者,弟等未经身履,或莫悉其机要。十年以来,国家大政,惟此事足挽回元气。阁下与陆公之忠荩,士林所共仰也。然裁抑滋多,谤亦巨。其初规有未善者,此次小议变更,不可不详尽周至,务使目前无遗议,日后无流弊,庶足宏济于艰难耳。
答黄麓溪 咸丰元年
去岁出都后,奉到手书,知行抵江南,即闻南讣。想仁孝性成,哀愕曷极!嗣又奉赐函,忧戚之中,尚践在都临别夙诺。寄到漕务积弊及银价苦昂,思所以平之之法,具见忠孝并摅,缠绵家国,恳挚无已。闻已于冬杪返棹湘南,抚棺一痛,洒泪终天,知不胜惨戚矣。惟念姻伯尚在康娱之年,目睹足下之哀毁灭性,或亦增悼于心,尚愿节哀顺变,稍自葆练。兹乘公车南旋,敬寄挽章,以当生刍之奠。
漕务、银价二事,弟亦思之烂熟。大钱之说与行钞之事,稽之前史,按之时势,及博访当世之通人智士,俱不可行。许珊林之弟有《钞弊论》,极驳王亮《生刍》一书,甚畅而精。王子槐侍御茂荫有《大钱不可行议》,尤为平实切理。是以弟于二者,皆灼然知其不可行,不得已为银钱并用之计。去岁腊月,先陈《民间疾苦》一疏,继陈《银钱并用章程》一疏,皆本来书之精意而斟酌损益之。兹特录一稿奉呈,伏祈鉴正。
粤西事日靡烂,乌都护竟尔死事,岷樵在其幕下,不知消息。丰北乃不合龙,闻立翁勤剧忧劳,卒无成功。弟久虱此间,毫无裨补,愧愤而已。
与刘霞仙 咸丰二年十月
自十二日奉复一书之后,又再辱手函,具悉一切。
国藩之所以迟迟赴局陪诸君子之后者,盖自七月二十五闻讣,至十一月初五始克释缟素而更墨绖。若遽趋县城,既不可以缟素而入公门,又岂可竟更墨绖,显干大戾。且局中要务,不外训练武艺,催收捐项二端。国藩于用兵行军之道,本不素讲,而平时训练,所谓拳经棍法不尚花法者,尤懵然如菽麦之不辨。而侧闻石樵先生之胆勇,及左右与罗山、赵、康、王、易诸君子之讲求切实,国藩寸衷自问,实不能及十分之二三。至于催促捐项,无论斩焉在疚,不可遽登入门,即使冒尔从事,而国藩少年故交,多非殷实之家,其稍有资力者,大抵闻名而不识面,一旦往而劝捐,人将有敬而远之之意,盖亦无当于事理。是以再三踌躇,迟迟未出。
然国藩居湘乡之土,为湘乡之民,义不可不同心合力保护桑梓,拟于百日之后前赴县门,一则叩谢石樵先生枉吊敝庐之劳,一则到局与诸君子商榷,以明同舟共济之义。刻下局中章程,国藩曾未闻知颠末。然鄙意以为壮勇贵精而不贵多,设局宜合而不宜分。湘潭、宁乡两县各交界之所,不必另立练局,但在城内立一总局,两处多设探报,贼至则风雨疾驰,仍可御于境上。城内总局人数亦不必多,但得敢死之士四百人,则固可以一战。要须简择精严,临阵不至兽骇鸟散,则虽少亦决其有济。
此时请饷于上,既屡请而不应,即派捐于乡,亦必有穷乏不应之时。盖去年既有摊捐之案,今秋又值大旱之后,各乡素号殷实者,虽告贷于人而无门可入。若粤匪一日不靖,则防守一日不可撤。而邑中能捐之家,只有此数。苟其罗掘将尽而警戒未弛,则虽逆匪不来,而亦有嚣然难靖之势,是不可不早为之虑也。国藩未深悉现办之情形,而辄发无当之议论,惟左右节采而详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