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书札卷二(第3/12页)

前信已封,未发,适接来书,盖多至论。就现在之额兵练之,而化为有用,诚为善策。然习气太盛,安能更铸其面目而荡涤其肠胃?恐岳王复生,半年可以教成其武艺;孔子复生,三年不能变革其恶习。故鄙见窃谓现在之兵,不可练之而为劲卒;新募之勇,却可练之使补额兵。救荒之说,自是敝邑与贵治急务,然公帑既难于四颁,而民间又无可多捐,虽有善者,亦不过补救十一。

侦探本当今第一急务。张制军北去时,曾与弟约每日一信。今去已久,仅接二书,下游消息亦未细叙。初六得江西信,知粤匪于十一破九江,十七陷安徽,二十五又去安庆而东下矣。湖南去贼日远,藉可少息,然国家大局,盐、漕、河务三者,一举而委之不可复问之地。静言思之,不知所届。

复文任吾 咸丰三年二月

团练之事,极不易言。乡里编户,民穷财尽,重以去年枯旱,十室九饥。与之言敛费以举团事,则情不能感,说不能动,威势不能劫。彼诚朝不谋夕,无钱可捐,而又见夫经手者之不免染指,则益含怨而不肯从事。故国藩此次办法,重在团,不重在练。团者,即保甲之法也。清查户口,不许容留匪人,一言尽之矣。练则必制器械,造旗帜,请教师,拣丁壮,或数日一会,或一月一会。又或厚筑碉堡,聚立山寨,皆大有兴举,非多敛钱文不可。方今百姓穷困,无生可谋。治之者当如养久病之婴儿,攻补温凉,皆难骤进;风寒饮食,动辄为咎。故鄙意重在团,不重在练。抑且不遽重在团,而先重在办土匪,我不能有利于民,但去其害民者而已;而害民之中,又择其尤甚者。如尊书中所谓会匪头目,抢案首犯,斩刈无赦,其余可宥原者,皆行保释,最为得体。舍粤匪而求协从,舍豺狼而问狐狸,此近来大不平之事也。

劝捐之说,苦无简明条例,不足取信于乡人。条例必颁自户部,乃可据为典要。此间亦无刊定要例,不若就乡人所愿为之官,愿得之封典,告知省城主持此事之人,然后较量多寡以定从违。其可捐之户,亦须择其尤富者,至少亦须大钱一千串,乃可起捐,庶小户无勒派之弊,而国帑有尺寸之补。

李筱泉年兄醇厚明白,仆所深知;若得诸君子相助,为理,必有可观。

足下所代作告示,都为妥善。惟第七条按户出丁,到处练艺,尚与鄙见不合。鄙意各乡但行保甲之法,团而不练。惟城厢则操练一二百人,以资剿办土匪之用。待岁月稍久,民心信从,然后层层引入,庶费不多而事易集耳。

与江岷樵左季高 咸丰三年二月十八日

王子寿、林天直、张廉卿俱到。众贤汇进,龛乱嘘枯,必有厌人心志之政。今日百废莫举,千疮并溃,无可收拾,独赖此精忠耿耿之寸衷,与斯民相对于骨岳血渊之中,冀其塞绝横流之人欲,以挽回厌乱之天心,庶几万有一补。不然,但就局势而论之,则滔滔者,吾不知其所底也。

岷樵为向军门所奏,俾充翼长,义似不可以辞,非区区计较于己身之利害而已。彼既翻然而引与同袍,则岷樵之夙抱,与所熟睹于军中之利弊短长,或者得尽展布,而唯命是从,亦未可知;即不然,而言不吾听,谋不吾用,亦且优容其间,益得尽究军情得失,而一喙不置。彼诚愎矣,其又能久居此席乎?将来奉身而退,亦易为计。若预薄其不足有为,而悍然不顾,则非有心人援溺迫切之心也。若谓某子不足共事,则又岷樵之度之不足容纳众流也。两端者,二君尚细思之。

复欧阳晓岑 咸丰三年二月

顷奉赐书,不特识解度越吾辈,即文气之深厚,亦似夫张子厚之《理窟》,张太岳之《书牍》。尊兄宏量精思,近日遂尔臻此。庄生所谓闻任氏之风俗,殆未可与辁才讽说之徒,简发而道一一也。所论数事,国藩盖亦粗识指归,谨以复于左右。

书院之说,诚为进退失据,接来教之次日,即将关聘却去。今仍以属陈水部。耒阳、常宁一带,顷有土匪窃发,已调楚勇五百、湘勇三百前往进剿。若扑灭稍迟,则国藩当移驻衡州。藉令无事,而东南如衡、永各郡,西南如宝庆各属,实为匪徒渊薮,亦宜径驻彼处,搜求洞穴与草薤而禽狝之,未可讲学会垣,转荒职事。

保甲之法,诚为善政。然刊定科条,散布乡愚,求能行法之人,不苛敛于民间,盖或百里而不得一贤焉。世教既衰,人人各逞其亡等之欲,鱼肉孱民而刀匕之,官司布一令甲,徒以供若辈横索暴敛之名目。故团练保甲,皆今日之要务。而鄙人妄谓皆不可卤莽以行,灭裂以举,人心陷溺,固已抵此。独严缚匪党,动与磔死,差令乡里善良得以伸彼之气,而应吾之令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