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书札卷九(第11/24页)
复胡宫保 咸丰九年十二月初九日
惠书,敬悉一切。公自谦愚虑无当,以侍观近来调度,实妥叶不可及。前日三缄,调拨亦自有精思,特于诸将人情,似尚有体察未尽之处。狗贼若于今冬来援,胜负之数诚不敢必;若明春来援,则萧军已到,希公亦或可来,大局总可无碍。霍山求兵甚切,我公热肠,必不忍恝置不顾,然以军势论之,尊处万不宜深入。前此余际昌深入稍早,已有伸缩不能自由之患,公断不可再深入也。军无后继,是古来一大忌。去年三河败后,已觉无以善后,无以为继。厥后多、鲍花凉亭之捷,有大勋亦有天幸。今此四路之中,不能不常存一后继之想。愿公率所部舒、金、曾、吴等军坚驻英山左近,勿复轻进。公处兵力既厚,营垒既坚,余、丁处有急,固可就近驰援。
打行仗之法,一队带一帐棚、一棚夫,两队共带一锅、一火夫,夜扎营而不修墙濠,清早撤去无踪。王璞山打乐安、广昌用此法,刘峙衡打阴冈岭亦此法。李迪庵打童司牌、打湖口,不知带帐棚否?
即第二路有急,第四路有急,尊处派援亦尚在二百里内外。若公军过于深入,自处危险之地,则不能灵活矣。侍以愚昧积而成怯,区区有献于公者,日“大旆不可深入,各营不宜散扎”二语,可否俯采?
复吴子序 咸丰九年十二月初九日
接惠书,揭君遗书《序》读过,清劲为尊兄本色,所短者乃在声色之间。弟尝劝人读《汉书》、《文选》,以日渐于腴润。姚惜抱论诗文,每称当从声音证入,尊兄或可以此二义参证得失。弟夙昔好扬雄、韩愈瑰玮奇崛之文,而近时所作率伤平直,不称鄙意,亦缘军中日接俗务,不克精心营度耳。
复左季高 咸丰九年十二月十一日
邓守之未到敝处,即由水路直下安庆。见寄篆屏数幅,不愧家风,如得会晤,自当礼敬,以答雅属。
弟自到宿松,日督诸营修垒浚濠,顷已就绪。润帅欲抽拨七千人围攻太湖,以军无统领,未敢拨出,幸四眼狗现未上援太湖,多、鲍诸军,力尚有余。如萧浚川果来皖境,则再拨四千人,并交浚川统之,以围太湖,符润帅之本指,而于尊缄所谓“无示之以形”者,犹未能也。
复胡宫保 咸丰九年十二月十三日
接复缄,敬悉。金、吴二公进驻霍山,自是胜算,既慰霍民来苏之望,又与翁帅、寿六两城之师联络一气。第不识霍山与潜山两城相隔果若干里。此间有一图,载天堂至霍山地名颇详,而不记其里数。伍继勋图亦不详里数。不审天堂与霍山两军之间,贼匪可从中穿入至包家河等处否?此亦应虑之着,敬求详细指示。
复胡宫保 咸丰九年十二月十五日
《刍言》在鄂发刻,字画太细,不似我公平日规模。近日刻板精雅者,宋体字如阮宫保《揅经室集》、仿汲古阁《乐府解题》、《六十种曲》等样子,画粗线粗,最为耐久。元体如黄荛圃、秦恩复、胡果泉影宋诸刻,亦贵字画粗重,而增之以锋棱。吾楚刻书字体最陋,尝劝漱六开此风气。此次刻芝房《刍言》,何不择工匠之稍善写者,嘱其板心略大,笔画略粗,祈裁酌。
复胡宫保 咸丰九年十二月十五日
接鲍春霆信,知渠移扎小池驿,蒋亦移小池、新仓之间,唐营孤扎太湖等语,殊为骇异。当此援贼大至,泥深数尺,鲍营独当前敌,营垒安能坚固?且鲍在小池为前敌,蒋已为第二敌,多已为第三敌矣。且鲍前扎东门固险,今扎小池亦险着也。阁下前日惠缄言多、蒋迎剿援贼,鲍、唐围攻太湖,不知何以忽有此一变?昔与塔、罗、李共事,未闻临敌忽移新营之说,即公上月来书,亦言不复变动。唐营若改扎西北,蒋营则兵单难以自立;若仍扎南路,则北而陈德园、西而二郎河,处处可窜鄂境,侍焦急之至,可否令金、吴等军暂缓入霍山,留防陈德园,以备不虞之处,伏候卓裁。
致李希庵 咸丰九年十二月十六日
日前奉复一缄,于阁下请假一节,并未提及,盖深知阁下去年连遭手足之痛,今冬值姻伯母病未康复,势难绝裾而出也。乃此间近日军情,气机日变,人心日散,有万不能不请阁下速出来皖者。
润帅于上月十七日檄饬鲍、唐、蒋三军,概归多都护统领,以一事权,自是鲍、唐二公心含不平,即鄙人亦不以为然。多欲鲍进扎距潜山四十里之小池驿,多自扎新仓,蒋扎新仓、小池之间,以距四眼狗由潜山来援之路;又欲唐军半守石牌,半击援贼;又欲敝军以七千人往围太湖。润帅听多策,分檄各处,缄知敝处。国藩以太湖贼近万人,敝军现无统将,未之允从;且念鲍军进扎小池,前有潜山之援贼,后逼太湖之城贼,亦非稳着,往返屡商,卒未允许。润帅兼采鄙说,于是定为多、蒋击援贼,鲍、唐围城贼,兼顾鄂疆之议。此十一月至十二月初一、二筹画之大略也。至十二、三日援贼头队已至潜山,四眼狗亦有入桐城之信,多公檄令鲍公驻扎小池驿,多仍扎新仓,蒋扎新仓、小池之间,以击援贼,留唐独围太湖,以困城贼,定于十六日移营。鄙人详加体察,可虑约有数端:连日雨雪,泥深数尺,鲍营新移,墙濠难修,前御大股援贼,后逼太湖城贼,多公相隔二十里外,难遽救应,一可虑也;太湖城贼万人,能战者约六千,唐公仅三千四百人,且多新立之营,岂能遏此城贼,万一突出,西至黄梅,北至蕲州,皆仅数十里,既入鄂境,必至黄州,一府有贼,处处惊皇,即城贼不远出,但在环城二三十里滋扰,则口粮、子药俱难运送,二可虑也;多公忮而盈满,观其举动,于左季公所谓“宜静、宜整、宜无示之以形”三者,恰与相反,三可虑也;润帅新调舒公及逸亭、干臣马步万人进扎霍山,距舒城仅九十里,去英山润帅老营则二百七十里,深入太猛,后路太空,其余际昌等天堂一军,贼若分枝扑犯,则无兵可以拨援,四可虑也;敝军现扎宿松,本可为后继之师,无如人数近万;无一统领,如散钱委地,中有新募四千人,尤不可恃,万一前敌稍有疏失,敝军竟不资补救,五可虑也。细察气机,诚恐谋皖不成,反致引患入鄂,特此飞请阁下星夜前来,预为补救之地。一面函商润帅,请将舒、金、吴军暂缓赴霍,庶阁下一到蕲水,即入本军。阁下前年由瑞赴黄,今年由鄂赴宝,俱能扶危定倾,此次关系极大,务祈星夜前来,能灯节前赶到为妙。国藩求之非为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