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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换马斯基林主讲。“用帆布布置出来的假飞机并不容易骗过地面人员的侦察,”他扼要地说,“但你们还是要尽可能弄得像一点,细心的程度必须像用帆布罩住真正的飞机一样。要记住,我们必须让德国佬迷惑,让他们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一旦他们发觉帆布下盖的是模型,”诺斯插嘴说,“我们便利用他们的情报来愚弄他们,这时要把帆布盖在真正的飞机上。一定要让他们彻底糊涂才行。”

在先前的勘察中,马斯基林发现马耳他岛上的欺敌模型做得都太粗糙,必须再精致一些才可能让德国情报机关相信英国空军已获得增援。要想骗过敌人的照相机,那些模型光能投射出正确阴影还不够,它们的“翅膀”和“机身”都必须反射阳光。而在伪装网下,也必须能看见驾驶舱仪表才行。“这么说来,”一位空军少校听完魔术师颇为悲观的报告后,开玩笑说,“我们只要把一些真飞机拖去当模型用便成了。”

马斯基林回答,唯一可以替代的办法,是尽量利用已毁损的金属装备。“我们要把伪装网铺成盖住真飞机的样子,而任何能反射光线的金属或玻璃,都可以搬来放在网下,我们可以使用飞机、车辆,甚至电车零件……几乎什么都能用。”

整体计划拟定后,他们立即着手制造各项道具。接下来的几天中,两人忙着设计各式伪装物品,并协助或监督岛上驻军制造。马耳他岛上所有人都动员起来,步兵、厨师、飞行员和平民都投入了这项工作。于是,外貌逼真的石膏“坑洞”被建造出来,绘在帆布上、打算铺在跑道的假弹坑也以稳定的速度生产。尽管假飞机的帆布机翼仍须用竹竿撑起,但外观已修正得足以乱真。那些用来欺敌的金属零件看起来更像疯子胡乱拼成的艺术品而非一架飞机,但这已是在岛上有限条件下所能做到的最佳状况。

他们一连忙了好几天,虽然不时会被敌人的轰炸机打断,但马斯基林和诺斯已学会把袭击视为不速之客的干扰,而非毫无人性的野蛮行为。如此过了五天,各式伪装道具皆已到位,在马耳他岛上他们已无事可做。

准备将他们送回赫利奥波利斯机场的达科塔C-47型运输机满载补给物资在暮色中悄悄降落。一群士兵蜂拥而上,赶在两小时内卸下物资并给飞机加油。马斯基林时而看表,时而抬头看灰蒙蒙的天空。这两个小时德军轰炸机并未出现,但奇怪的是这样反而让他更紧张。

马耳他岛上各防卫部队的主官几乎都到场欢送他们。“你们已经让我们的空军有能力战斗,”一位防空负责人开心地说,“接下来说不定你们还会想出别的点子,好让几千几万吨物资突破封锁线源源不断地送到我们这座岛上。”这句恰到好处的玩笑话让在场的人都忍俊不禁。

道过别后,运输机轰鸣着起飞。返回开罗的航程漫长,正好供马斯基林反省这几天的工作。能做的事他都做了,但这对马耳他岛来说,只是在广阔的沙漠里堆起一小堆沙子,改变不了三十万人挤在小小的岛上,缺乏足够的食物和医药,也没有足够防御能力的情况。马斯基林在座位上扭动了一下,拉高毯子直到盖住脖子。机舱里相当冷,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闭上眼睛想睡一会儿,脑中却不断掠过杂乱的思绪。“我算哪门子魔术师?”他痛苦地想。在如大雨倾注的轰炸下,人们冒着被炸碎的风险生活,而他仅能教导他们制作假弹坑。他眼前浮现岛上孩子们深沉又悲伤的眼神,他们专注地凝视着他,心中明白根本没有什么魔术的力量,只有欺骗伎俩,只有无尽的愚弄。

马斯基林向来以自己富有同情心而自豪。在家乡时,他很注意定期把时间和金钱贡献给慈善机构。然而在飞离可怕的马耳他岛的此时,他不由得开始审视过去这些行为的动机。他承认,作出这些奉献完全基于别人的期待。这样做是正确的,而他向来以要做正确的事自勉。尽管如此,他却刻意与那些不幸、伤残或有所欠缺的人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即使在开罗,当那位富有的埃及商人在谢菲尔德饭店苦苦哀求他时,他在同情其处境之余,也不免感到相当的困窘与麻烦。

马耳他岛的经历让他感到震撼,也让他感到了卑微与渺小。过去从来没有哪件事像这样开启了他的心灵之眼。尽管运输机尚未降落在赫利奥波利斯机场,尽管他还无法领悟确切的原因,但他已明白,这次造访已彻底改变了自己。

开罗的生活让他觉得难受。这座城市太繁华了,处处可见的豪华饭店和雅致餐厅对在马耳他岛上奋力求生的人而言无一不是讽刺。接下来的日子,无论他在何地,从事何事,只要脑子一停下来,就不由得去想此刻马耳他岛上的那些人在做什么,而且想出的结果必然是正在遭受德军轰炸机的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