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清宫外史上 第五十章(第8/12页)
恭王大怒,“混帐东西!”他戟指骂道:“替我滚下去!”
这一下,那人才有些着慌,站住脚一望,发觉有五六条汉子,恭王的护卫来撵,急忙三脚两步下了台阶,往慈宁宫边门直奔。
“去查!是什么人,这么荒唐!”
等查了回来,才知道问到他的衙门,为何那样得意?他的衙门最清贵:翰林院。他自己就是翰林,翰林院编修唐景崶。
“还是翰林?真正岂有此理!”恭王问道,“那位知道这个人?”
翁同和知有其人,但不甚了解他的家世,便答了句:“佩公知道,唐景是佩公的门生。”
于是将在殿内察看祭品的宝鋆找了来问,才知道唐家三兄弟,广西灌阳人,都是翰林出身。老大叫唐景崧,咸丰十一年的解元,同治四年点了庶吉士,那一科会试,宝鋆是副考官。光绪三年会试,宝鋆则是正考官,唐景崶就中在这一科。还有个老二叫唐景崇,则是同治十年的翰林。
“荒谬绝伦,非严参不可!”恭王即时找礼部的司官,吩咐具折参奏。
宝鋆不响,出了这样荒唐的门生,自觉老脸无光,不便替唐景崶讲话。其余的人,事不干己,又逢恭王盛怒,当然亦不会为唐景崶讲好话。
但翰林院的人,却不是这么想法,尤其是最好出风头的张之洞,邀了脾气很戆直的詹事府少詹事朱逌然,守在慈宁宫门口,等翁同和散出来,拉到一旁,大办交涉。
“此人何罪?”张之洞说,“他如果不来行礼,又如之奈何?而况慈宁宫的中门还未开,不算行礼的时候,就没有失仪的罪过可言。老世叔,你得主持公道。”
“是不是因为他冒犯了恭王?”朱逌然接口说道:“大家都是缟素,没有朝珠补褂宝石顶,可以识别。岂不闻不知者不罪?”
翁同和知道这件事很麻烦。恭王也有礼贤下士的名声,这十几年来,经过许多大风大浪,磨得火气已平,难得有疾言厉色,而这一天盛怒不息,是动了真气,只怕很难有人能将它压了下去。
不过,从沈桂芬一死,他隐然以继承衣钵,为南派魁首自命。事实上王文韶虽在枢廷,并不为士林所重,环顾朝班,能与李鸿藻成南北对峙之局,相与周旋的,亦确有舍我其谁之感。因此,他不能率直拒绝。
他并不喜欢张之洞,觉得他沽名钓誉,外清流而内热衷,亦可以说是外风雅而内庸俗。当然,这也因为张之洞是李鸿藻一系的第一大将,天生敌对的缘故。但唯其如此,他反不能不接受张之洞的要求,因为这是表现“宰相度量”的一个机会。
“我知道了。”他没有把握,所以语言很淡,“我尽力就是。”
翁同和确是尽了力,先向惇王进言,说是公论不以唐景崶为失仪,新进不知宫内规矩,而且服饰上分辨不出尊卑,亦不是敢有意藐视亲王,可否免参?
“很难。”惇王大摇其头,“我也跟我们老六说过,不必多事。不过他有他的看法,认为非严参不可。”
“喔,”翁同和问道:“六爷的看法如何?”
“你也可以想得到的,外面谣言一定很多。他认为姓唐的决不是无意,而是有意想闯进去看看。其实,这会儿还看得到什么?不过姓唐的其心可诛而已。”
“其心可诛”四个字,最难辩解。翁同和便换了个说法:
“唯其有谣言,不宜横生枝节,反引起格外的猜疑。”
“不然。唯其有谣言,不能不严参,好让大家知道顾忌。”
这是杀鸡骇猴的手法。有此作用,更难挽回,但当然不能就此罢手,“不知道六爷以何名义奏劾?”他问。
“这还没有定。也许是他一个人出面,也许恭理丧仪八个人合词具奏,回头还得商量。”
“合词具奏,未免太重视其事了。”翁同和说,“能免还是免了吧。五爷一言九鼎,总要仰仗大力斡旋。”
“回头再说好了。”
到了四点钟,该是申祭的时候,宝鋆和李鸿藻从军机处相偕而来,一见翁同和,异口同声地说:“不行!”
这就是说,恭王执意要参。翁同和心想,连李鸿藻都无法回护,自己尽了这番心力,也可告无罪了。但反过来看,正因为李鸿藻无能为力,自己就更不应该放手,倒要让那班后进看看,谁是爱士重士,肯替他们说话的?
因此,他便很注意劾奏的“折底”。底稿是礼部的司官所拟,送到恭王面前,他略看一看,便伸手要笔。
一见这动作,翁同和赶紧走了过去。只见恭王将事由上“误上慈宁宫台阶”的“误”字圈掉,奋笔改了一个“擅”字。
这一字的出入甚大,翁同和便劝说:“六爷,是擅是误?
请再斟酌。”
恭王怫然搁笔,“你当时不也在场?”他带着责问的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