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7/8页)

“他们跟我们一道乘船过去?”艾伯纳满腹狐疑地问道。

“当然。如果不带上他们,我们就没法举行审判了。”

“休利特跟我们搭一艘船,这不是很叫人难堪吗?”

“我不觉得难堪。我是支持他的。”

“你认为他会住我们这间客舱吗?”

“他以前就跟我们同住过。”惠普尔答道。

两位传教士饶有兴趣地看着休利特太太——她长得那么黑,却得了这样一个名字——登上了“西提思”号。她比她丈夫个子更高,肩膀很宽,神色庄重。休利特太太对小男孩说话的语气非常柔和,艾伯纳厌恶地低声说:“她是在跟那孩子说夏威夷语?”

“干吗不说?”惠普尔问。

“我的孩子不准说夏威夷语。”艾伯纳断然说道,“《圣经》告诫我们:‘不可效法列国的行为!’你们的孩子说夏威夷语吗?”

“当然说。”惠普尔有些不耐烦地回答。

“那可不明智!”艾伯纳警告他。

“我们生活在夏威夷,在这里工作。我的孩子们说不定还要在这里上学。”

“我的孩子可不在这里上学。”艾伯纳坚决地说。

“委员会会把他们送到新英格兰去,然后再送到耶鲁。最重要的是,这样他们就没法接触到夏威夷人了。”惠普尔医生注视着休利特一家穿过甲板,沿着船后的舱口爬下去,从夏威夷女人看着小艾伯纳・休利特的神情判断,无论她为了爬上孩子父亲的床有没有耍什么花招,她对那个孩子的爱肯定千真万确。

“这孩子运气不坏,”惠普尔说,“他有位好母亲。”

“出乎我的预料。”艾伯纳坦率地说。

“你还以为是个身上涂满油彩的荡妇?”惠普尔笑了,“艾伯纳,有时候你也得看看现实。”

“她是怎么成为基督徒的?”艾伯纳沉思着问道。

“亚伯拉罕・休利特带她到教堂去的。”惠普尔说。

一阵意味深长的停顿过后,艾伯纳问道:“但他们是怎么结婚的呢?我是说,如果休利特是唯一的牧师,谁为他们举行婚礼呢?”

“头一年,没人给他们举行婚礼。”

“你的意思是,他们生活在罪恶里?”

“然后我就过去了,一次常规旅行,坐的是俄国船。”

“然后你就给一位基督教牧师娶了个异教徒?”艾伯纳惊骇地问。

“正是如此。没准我也要受到谴责。”惠普尔淡淡地说,“我总有点怀疑,”他指着自己的心口说,“在这儿,我总觉得我没法接受人家的谴责。我与圣徒保罗的观点一致:‘结婚总比烧死强。’当年,你把亚伯拉罕留在瓦伊鲁库岛,而今天他的日子要好得多,当真有人会怀疑这一点吗?”

在火奴鲁鲁举行的会议与人们预期的一样。首先,亚伯拉罕・休利特可怜巴巴地承认自己娶了夏威夷姑娘玛丽亚,违背了上帝的法令,这种行为使他自己蒙羞,也给教会抹了黑。他祈求大家的宽恕,恳求教会的弟兄们可怜他孤身一人,还带着襁褓中的儿子。回想起那些孤独困苦的日子,他禁不住掉下了眼泪。之后有人暗示说,也许该让那个狡猾的夏威夷女人来为他的堕落负责。这时,亚伯拉罕恢复了一些自尊,信誓旦旦地说他爱着这位美丽柔弱的女子,还说自己非她莫娶:“若是各位弟兄想要归咎于玛丽亚的话,那么你们就大错特错了。”

不需要费心思多加猜测,大家纷纷投票谴责亚伯拉罕,并将他逐出教会,只有惠普尔和奎格利站在了亚伯拉罕这一边。会议决定,休利特夫妇离开群岛才是上策:“你们在这里一次次出现,会使教会一次次蒙羞。然而,让一位基督教牧师——一位被解除了教职的牧师——带一位夏威夷妻子回到美国也同样有伤大雅,因为美国尚有很多人乐于攻击我们传教士,你们若是回到了他们中间,不啻于为他们的亵渎增加了证据。综上所述,你和你的家人应该……”

这时,亚伯拉罕已经擦干了眼泪,倔强地说道:“你们已经无权为我决定这些事情了。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愿望选择居住地。”

“你不会从我们这里得到任何口粮。”会议组织者提醒他。

“我已经签了个协议,为拉海纳的捕鲸船养猪、种甘蔗,除此之外,你们什么也不需要知道。但在离开之前,我必须说,你们的传教事业建立在一个自相矛盾的基础之上,永远也无法实现。你们热爱可能成为基督徒的夏威夷人,然而你们同时又蔑视作为人类的他们。我可以骄傲地说,我得出了一个与之恰恰相反的结论,因此,我被驱除出传教事业真是再恰当不过了。在这个地方,爱已不复存在了。”惠普尔医生觉得,这位瘦弱的大眼睛男人走出决议室的时候是有尊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