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第3/9页)

不过,人民的口好像决了堤的河水一样是堵不住的。

这时张邦昌、王时雍等把东京宫廷内留下的宫女、内侍、歌伎、舞女等,除各取所需,自己保留一部分外,其余“全部”津迁入南京,献给赵构享用。南京小朝廷草创的宫室中轻歌曼舞,颇有升平气象,连停锣已久的杂剧也在内廷演出了。

一次演剧中,两个演员插科打诨。

甲:老哥今日为何喜气洋洋,春色满面?

乙:俺今日一不喝酒,二不作乐,何以见得是喜气洋洋?

甲:(指乙的幞头介)老哥如不喜气洋洋,喝醉了酒,如何把这幞头反戴了?

乙:哪有此事?

甲:俺说你老哥喝醉了,不信时,且去脑后摸一摸。

乙:(摸脑后介)啊哟哟!只说在家中偷喝两盅,没人知道。恁地反戴幞头出门,把二胜环丢在脑后了!

“二胜环”是缀在幞头前面的两只铜环。只有神志昏瞀的人,才会反戴幞头,把二胜环丢在脑后,犹如此时此地,新政权刚刚成立,人心属望,如同有人把“二圣还”这件头等大事丢在脑后了。讽刺十分明显。

不用说,赵构对这两名伶人十分恼怒,但他既不敢公开承认自己已忘了父兄之仇,就不便向他们发作,只好暂时隐忍一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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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赵构做大元帅时开始,直到他做了三十多年皇帝,又做了几年太上皇,与金人是战还是和,是收复失地,把他们驱逐出去,还是屈膝求和,不惜任何代价求得他们的承认与优容,一直是朝野争论的焦点。那几十年的历史就是两种主张、两种力量相互争斗、相互消长的历史,而当时的君相大臣、官兵百姓莫不卷入这场争斗,承受其直接和间接造成的后果。

争斗的序幕是由赵构厌弃的宗泽揭开的。当赵构还在相州、济州,其他臣僚忙于上拥戴书、上劝进书,或者忙于争权夺利的时候,只有宗泽一人,在开德府一带埋头苦干,组织力量,整顿队伍。他多次出击,在小规模的战争中,逐渐提高部队的战斗力,树立起自信心。他痛恨官僚们置国家于不顾的自私自利的行为,曾移书责问范讷:“公以河北河东宣抚,乃拥兵自卫,迂回退缩,驻扎南京,是耶非耶?不知公昼夜思度,谓臣子大义,果为是耶?”

另外又移书责问赵野:“资政北道大总管,乃将大兵自卫,迂回曲折走南京驻扎,朝廷将何赖于屏翰?”

这两封信的内容及措辞相同,显然为同时所发,对放弃职守临战逃脱的宣抚使、大总管提出义正词严的责问。凡是涉及国家和民族的利害关系时,无论对皇帝、对宰相、对同僚都直抒自己的看法,不徇情,不姑息,他就是以这样一种异乎官场习俗、不讲面子体貌的耿直的作风,取厌于当时的许多人。

范讷曾任童贯的幕僚,与孙渥并称“酒囊饭袋”,后来外放为知州。在猎取官位方面,他并非酒囊饭袋,仅仅几个月的时间,他就攀附上权要,夤缘时机,做到两路宣抚副使。至于赵野,靖康初已备位宰执,是出名的主和派。他们二人自有自己的主张,岂能受宗泽片语只言感动,奋力进取。

赵构即位后,一切行政措施,都要承望金人的颜色,唯恐开罪了他们。宗泽看不惯这种奴颜婢膝,上言:“自金人再至,朝廷未尝命一将,出一师,但闻奸邪之臣,朝进一言以讲和,暮入一说以乞盟。终至二圣北迁,宗社蒙耻。今陛下即位,再造王室已四十日矣,未闻有大号令,但见刑部指挥,不得腾播赦文于河之东西,是褫天下忠义之气而自绝于民也。”

金军第二次南下前曾有过割让河北河东之议,如今小朝廷甚至把河西关中也看成为待割之地,未敢传发赦文,那真是自绝于民了,怪不得宗泽要大声疾呼地斥责那些主和派都是奸邪之臣。后来宗泽被推荐为东京留守,知开封府。那时东京残破不堪,别人裹足不前,故意让他去蹲火坑。宗泽恰恰认为还都东京是振奋人心、收复失土的第一要着。他把全副精力放在修复旧都、巩固外围这项重要任务上。他抚恤军民,修葺楼橹城堞、公私房屋及沿河堡垒,招安城外的散兵游勇,练成可以作战的劲旅,遣人渡河,与两河义军互通声气。这些方面都取得显著的成就,从此军威大振,屡挫金师。他在留守任上,先后二十余次上疏要车驾还都以图进取,不可退守南京、扬州而失人心。

他指出:“开封物价渐回平时,将士农兵、商旅人夫之怀忠义者,莫不愿陛下亟归京师以慰人心。其倡异议者,不过张邦昌辈阴与金人为地尔!”

他提到张邦昌是有根据的,他知道赵构君臣正要利用张邦昌这条线索来与金人勾搭。张邦昌垮台两个月以后,金朝居然派了一个使臣到东京来慰问张邦昌,这含有示威及试探虚实的意思。这个使臣落到宗泽手中,宗泽把他扣留起来,坚决要求处决,以示决绝。赵构却恐因此得罪了金人,祸闯大了,急遣内侍康履、蓝珪带去他的手札,务要把金使索去,赔罪道歉,送他过河。金使临走前破口大骂,把送他的礼物全部掷进大河,还扬言回国去禀报了国相,秋后再来算账。康履回京后,加油添醋地描绘一番,从此赵构更把宗泽看成眼中之钉,不过鉴于宗泽手中已有一支强大的部队,一时也未敢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