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声的战争(第21/23页)

“如果一定要贯彻整军会议案,万一因此影响川军抗战,一时无法调出四川,那怎么办?!”

话一出口,连邓汉祥自己都吓了一大跳,这话可以私下说,可以对着何应钦说,但直接跟蒋介石说,这不变成以抗战来“胁迫领袖”了吗?

然而恰恰是这句话,把蒋介石给镇住了。他很快冷静下来,表示可暂缓执行整军会议案,不过“暂时可以,永久则不行”。

邓汉祥立即答复:“抗战结束后,全国军政统一,四川自然不会例外。”

要的就是“暂时”,“永久”以后再说吧。

邓汉祥回到居所,将经过告诉刘湘,刘湘仍然犹疑不定:“蒋介石的话靠不住,我们还是设法溜走为妙。”

不管邓汉祥怎样劝说,刘湘总是坚持:“应付应付,混回去再说。”

两人正在窃窃私语,侍从跑来报告:“蒋委员长来了。”

刘湘急忙跑到门口迎接“御驾”,握手之后,蒋介石便说:“甫澄兄,我们两兄弟,自北伐以来,你对国家和我个人的维护,我是不会忘记的。现在要抗战,四川对国家的关系更重要了,以后希望你多负责任,整军案可以等抗战结束后再说。”

蒋介石还跟刘湘共享了他的从政经验:“过去我总认为事必躬亲,才放得下心,必须与我有关系的人,才是人才,才肯重用,这一念之差,几乎把国家误了。我现在则不然,只给部下提供一个方针,至于他如何安排,如何去做,我绝不过问,所用之人,也有许多是素昧平生的。”

说到这里,几乎已是推心置腹:“过去我的这些短处,甫澄兄或多或少亦不免有相同之处。四川地方之大,人口之多,不亚于欧洲的大国,希望甫澄兄在军政方面提纲挈领,多延揽人才,自然会收事半功倍之效。”

显然,蒋介石已经完全换了一种态度,现在他对刘湘既“放得下心”,也肯“重用”。整个谈话过程中,蒋介石语气亲切,待刘湘真跟自家兄弟一样。

蒋介石交了真心,刘湘也动了真情,当面表示愿为国家效忠,为抗战尽力。

蒋介石走后,刘湘异常高兴地对邓汉祥说:“这回蒋介石算是说了几句知心话。”

邓汉祥一语中的:“恐怕还是‘川军调不出来怎么办’起了作用。”

邓汉祥说得没错,蒋介石再无心思顾及“削藩”,因为“八一三”淞沪抗战已经打响了。

1937年8月13日,刘湘被南京政府任命为第二预备军司令长官。第二天,刘湘即与随行人员赶回成都,为出川抗战作准备。

跟其他省的诸侯相比,川军颇有地方特色,比如他们彼此打仗的时候可以打到你死我活,仗打完了,同样也会没事人一样,你哥子我老弟地把酒言欢。

这是其一,其二就是川军喜“内战”,不喜“外战”,也就是尽在本省之内混战不休,极少向外省扩张地盘,以致于四五百场大小战役打下来,都是在家里摔桌子打板凳。

久而久之,外界都看清了川军的这个“软肋”。岷江大战爆发时,川省旅外同乡会纷纷来函相责,其中一封电文直斥川中诸侯“有野心而不务远略”:你们就知道屋里横,一味关起门来厮杀,有种的,到外省去争个输赢啊!

谁会去外省呢,都不愿意去。

民国时期的四川,称得上是近代中国的缩影。这个“天府之国”,历来以地广人多、物质生活条件优越而著称。诸侯们在这里既有财源,又有兵源,不愁吃、不愁喝、也不愁玩,不到万不得已,没人肯背井离乡——你就说刘存厚吧,被人家赶出去那么多次,他不还是厚着脸皮哭爹喊娘地要回来吗?

其他省份可不是都这样,比如云南滇军和贵州黔军就乐于出省作战,甚至长期“赖”在四川不走,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滇黔两省相对贫瘠落后,要养活军队颇不容易。

当然不是说川中诸侯们都无远略,其中拔尖的也曾跃跃欲试。

蒋桂战争时,刘湘曾派一个师出川“拥蒋讨桂”,但那一次纯粹是形式大于内容,相当于出省旅行了一趟,除了来回赶路,什么都没做。

川军仅有的几次省外之战大多集中在湖北。比如,刘湘和熊克武共同策动过“援鄂之战”,杨森在“宁汉分裂”时,也曾站在蒋介石的南京政府一边,举兵“讨伐”武汉政府,然而两次都以惨败而告终。

杨森在兵败之后沮丧不已,说:“我这次率数万之众出川,是为四川人争省格,外省人常骂我们四川人是川耗子,不出夔门一步,只有关起门来打内战的本事。我总想这次能为四川人争口气,哪知道全军崩溃,真使我痛心万分。”

唯一说不上败的一次,是王陵基领兵与贺龙在洪湖作战,可就那一次,实际上也是寸地未得,一点好处都没捞到,等于白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