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翠扳指(第34/54页)
国家除了国防之外,同时也需要戏剧。
帝国北方的新式军队以北洋军为主体。北洋军队除了袁世凯亲自训练的陆军七千人之外,还有三支:聂士成的武毅军、董福祥的甘军和宋庆的毅军。从1899年开始,为了加强帝国政府对军队的控制,北洋军的四支队伍重新进行了整编,编成武卫军,由帝国政府直辖,总指挥官是军机大臣、兵部尚书荣禄。
以汉族子弟为主的帝国新式军队洋枪在手,但是拿洋枪的人却还是地道老派的中国农民。他们对西方技术的渴望远不及对自己土地的收成那样感兴趣,除了洋枪的扳机之外,他们没有机会更多地了解现代文明的各个层面。曾经是帝国新式军队教官的英国人戈登对此感到迷茫,他说,虽然不少帝国军官对洋人的步兵方阵很赞赏,但是“他们的士兵未必愿意排成这样的阵势”,中国士兵“甚至不想学习喊口令”。更令外国教官们感到丧气的是,帝国军队中的腐败现象不但为世界之最,而且还带有鲜明的“东方特色”。
清军的军官们谋取钱财的通常手法是“吃空饷”。名义上某军有官兵5000,实际上往往3000不到。上级核实兵员的时候,再临时从街头拉人充数。但是,5000人的军饷每月照例由中央财政拨出,多余的军官们全部私分。兵员不足,何谈训练?于是,遇到战事,一个在向国家领军饷的名单上有3000官兵的营,开赴战场的时候实际官兵竟然不足300,只好临时抓人顶数,最好抓的便是流浪街头的乞丐流氓。由于当兵可以聚敛钱财,穷人家的孩子想当兵得花钱,而富人家的子弟不想当兵,可以花钱雇佣。于是招兵又成为清军军官们发财的好机会,明知道这个兵是假的,却能够装作不知道。假兵的军饷由雇主支付,而帝国为这个兵支付的军饷,双份的军饷就这样装到军官们的口袋里了。
帝国军队装备是新式的,但是军官还是八旗子弟。只要在军队里当上个军官,就神气起来,而且军饷很高。1900年的绿营兵的月银一般是四两五钱,有时可以达到十两之多。拿袁世凯训练的“小站新军”来讲,相当于营长的统带的月银是100两,外加公费银300两。而当时大米的价格是每石一两五钱银子,即使军阶最低的士兵,每月的军饷也可以买大米三石多,相当与今天的近400斤大米,按照当今的米价,约折合人民币600元。而一个营长的月薪相当于今天的5000元人民币以上,更不要说高级军官的银饷了。尤其是帝国京城部队的军官,出门有成队的兵勇前呼后拥,比王爷还排场。因此上至王孙,下至贝子,都开始想办法在军队内“谋个差事”——当军官。结果他们中间的很多人,虽然戴着翠扳指的手里把玩着洋人精致的小手枪,但从来没看见过属于自己管理和训练的士兵。他们大多数连枪都不会击发。
帝国的军队军纪不好,是危害百姓的祸水。帝国军事制度中有一项值得夸耀的政策,那就是它从不征兵,因此大清帝国不存在“徭役”的问题。帝国采取的是募兵制,即把社会上的闲散人等,游民、惰民和失业者招募当兵,帝国真正是“好男不当兵”。士兵对百姓的骚扰甚至抢掠屠杀似乎是正常现象。一个外国记者曾经这样写道:“军队的到来对于百姓来说,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帝国军队行军的沿途,一律由地方来承担一切供给,所谓地方,包括士兵们所遇到的所有的百姓。最害怕军队的是那些店主,只要军队到来,他们就尽可能关门躲避,如果遇到的是一支正开赴前线的军队,那么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声称要保卫自己的合法财产了。”(《中国人生活的明与暗》,(英)麦高温著,朱涛、倪静译,时事出版社1998年1月第一版,第43页。0
1900年,当帝国出现危机的时候,满人的力量已经无法捍卫帝国的国家安全了。而在国家面临危机的时刻,世界上没有哪一个民族会像中国人一样在心理上更加依赖自己的军队。惊恐不安的中国人从来就忽视着帝国军队的历史沿革和存在现状。名声可进中国文学史的帝国末期诗人黄遵宪的两类诗歌值得注意,一类是对西方“奇技淫巧”的赞赏,另一类是对敢于与外来入侵势力顽强战斗的帝国官兵们的歌颂。他特别欣赏在南方打击法国人的冯子材,认为国家如果拥有这样的将军数十位,定能兴旺发达:“得如将军数十人,制梃能挞虎狼秦,能兴灭国柔强邻,呜呼安得如将军!”(《中国文学史》卷四,游国恩、王起、萧涤非、季镇淮、费振刚主编,人民文学出版社1964年3月第一版,第339页。)尤其是他为鼓舞士气而做的《军中歌》,被康有为曾称赞为“读此诗而不起舞者,必非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