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翠扳指(第36/54页)

裕禄,字寿山,时年56岁,满洲正白旗人,喜塔蜡氏,监生出身。1867年出任直隶热河兵备道,次年为安徽布政使。1874年升安徽巡抚,1887年授湖广总督,因反对修卢汉铁路被降职。1889年调任盛京将军。1898年升为军机大臣、礼部尚书兼总理衙门大臣,后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裕禄是中国近代史中一位奇怪的人物,可能他的所作所为连帝国的御用史官们都感到迷惑不解,于是,如此身居高位的帝国大员,史料记述文字甚少,以至其面目含糊不清。近人以他作为帝国前线的总指挥而责骂他“丢失阵地”,“望风而逃”,甚至把他定性为帝国都城陷落的罪魁祸首。可翻遍皇家档案,就会发现他在执行帝国政府的指令上没犯什么严重的错误,而且,从对义和团的态度上讲,他还是一位“坚定地支持农民运动”的高级大员。他在义和团运动的前期和其他官员一样,是持镇压态度的,并且有屠杀农民的举动;但是,他一旦“转变”,就坚决地和义和团的农民们站在一起了,甚至成为一个义和团团教的“信徒”。不可否认,他的“转变”受到了帝国政府,尤其是受慈禧太后的影响。但是,像他这样“义无反顾”地支持义和团以及信奉义和团“法术”的高级大员,在帝国的官员阵营中实在少见。他曾主动联络天津的义和团首领张德成等人,将其请入衙门,当做上宾招待。在观看义和团“法术”的时候,因为坚信不疑而长跪不起,连连乞求神仙关照自己。他对义和团的附属组织、由年轻女子组成的红灯照更是充满崇敬:

拳祸甫作,乱民争奉之。初居于船,泊北门外大关口。船之四周,裹以大红洋绉。又有所谓三仙姑、九仙姑者,咸居舟中以侍之。旋为裕禄所闻,乃迎圣母入署,决休咎。圣母至,裕禄跪迎之。既坐督署大堂,裕禄入见,行三跪九叩礼,奉之若神明。礼毕,裕禄上言:“乞垂悯生灵,拯此一方。”圣母曰:“已,令神将用天兵火烧夷兵,不久灭尽。汝无忧!”有顷,圣母出署,裕禄复跪送之。(老吏:《奴才小史》,载《清代野史》卷一,巴蜀书社1998年9月第一版,第550页。)

然而,“夷兵”并没有被“不久灭尽”,帝国军队的一次次的阻击却兵败如山倒。裕禄夹杂在逃跑的人流中,恍惚中心乱如麻。作为前线指挥,他应该率军拼死阻击,“以报国恩”,但是,他手上又有朝廷刚刚发来的电报,内容是已经命令李鸿章北上“议和”。既然政府已主张议和,军队干吗还要打?打狠了,背上破坏议和的罪名,等洋人和朝廷真的和好了,自己现在打得越凶,洋人们不是越要惩办自己?可是不打,或者打而失败,也一定是死罪。裕禄明确地感到该到自己死的时候了。在混乱的溃兵中跌跌撞撞的裕禄想到有必要写一封遗书,至少要找到一个可靠的人把家人老小托付一下,然后再去死。但是,他发现自己的身边除了狂跑的士兵之外,根本没有一个他认识的人。最后,帝国的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决定就样死了算了。

关于裕禄的死有不同的说法。大多数说法来源于《景善日记》中所记的一句话:“裕禄之兵在北仓杨村蔡村等地,大败三次,裕禄逃匿一棺材店,既而自杀。”根据这一句话,后人设想为:仓促之中,裕禄逃进了一间草屋,抬头一看,竟是间棺材铺。他是一个极端迷信的人,突然感到这里是命运和神灵要求他死的地方,于是,举枪自杀。更有人发挥设想,说裕禄选择了一个质量最好的棺材,先躺在里面,把姿势弄妥当了之后,才扣动了扳机。

似乎老吏的《奴才小史》之一说更符合当时的战场紧张气氛和酷夏的炎热高温:

对胸自击,枪发,踬地乱滚,气未绝,其仆负之走。途次,死焉。顾仓卒不得棺,以板合为柩,以面糊于板。又不得衣衾,仅就其所穿血渍之纺绸衫裤以殓之。殓时,而蛆虫生矣。(老吏:《奴才小史》,载《清代野史》卷一,巴蜀书社1998年9月第一版,第550页。)

就在裕禄自杀的同时,帝国的都城内,一支队伍正宣誓出京接敌。

这就是70岁的李秉衡和他率领的“北上勤王”的部队。

他是背负着“背叛”的名声而上前线的,只因为前些日子他还在南方官员联名敦促慈禧“议和”的奏折上签字,现在却要率众与洋人们血战去了。他到底是个“叛徒”还是个“英雄”,历史的记载一塌糊涂。没有争论的史实是,1900年8月6日,他带兵“赴前敌以御夷人”。李秉衡可以指挥的军队除了2000名武卫军官兵之外,还有先后到达北京“勤王”的地方部队:湖北部队张春发部10个营、曹州部队万本华部4个营、江西部队陈泽霖部10个营和登州部队夏辛酉部6个营。更为他的迎敌举动增添悲壮气氛的是,跟随他出发的,还有数千北京的义和团农民。这些义和团团员装束一新,精神抖擞,举行了大规模的“誓师”仪式,有史料特别记载义和团们跟随李秉衡上前线时手里拿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