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会昌废佛(第7/10页)
李瀍作为皇帝,是以国家政权的名义以及动用全国力量展开废佛运动的,所以僧尼们没有力量保护自己的地位和利益,纵然有所不满,也是无济于事。在李瀍下诏废佛前夕,长安城中的僧人灵宴和辩章等共推法师玄畅为代表,上表进谏反对废佛,其结果可想而知,当时的朝廷大臣中也没有人站出来对废佛事件表示异议。
李瀍废佛诏令一出,全国大部分道州闻风而动,他派御史分赴各道监督废佛执行情况,对此,杜牧曾经描述说:“御史乘驿未出关,天下寺至于屋基耕而刓之。”杜牧的说法虽不无夸张,但至少说明朝廷上下对此保持着较高的行政效率。当时长安城中诸寺,因其地处天子脚下,自然先罹其难,而各道地方寺院亦不能幸免,只不过稍晚于长安而已。
废佛运动历时五年,官方史料记载都是拆了多少座寺庙,强制多少僧尼还俗,以及收缴了多少寺院资产等,但对被强制还俗僧尼们的去向和经历,却几乎没有记载。对于这一点,我们或许可以从日本僧人圆仁的经历中了解一些。
圆仁在会昌五年(845年)三月时被强制还俗,这个从日本漂洋过海一心到中国求学的僧人,实在没有想到会在中国遇到废佛这种事儿。圆仁当时不得不离开长安而辗转各地,他一路上的亲身经历以及所见所闻,足以证明当时被强制还俗的僧尼经历堪称狼狈至极。
在李瀍下诏合并寺院之前的会昌五年(845年)六月,圆仁来到泗州,亲眼见到当地普光王寺的庄园、钱物、奴婢尽数被当地官府点检没收的情形。强制还俗的僧人们被士兵一通棍棒打出寺院,一些年岁较大的僧人因为走得较慢,被士兵打断筋骨者不在少数。僧人们散去后士兵立即封锁寺院,普光王寺当时是当地很著名的寺院,规模十分庞大,而在寺院被封后逐渐衰败,以至于最终被拆毁。
圆仁眼见一座规模庞大的寺院就此衰败,不由得悲从心头起,但是理智告诉他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于是他加快步伐向着还算比较安全的扬州而去。可是到了扬州,他忽然发现这里的状况比泗州好不到哪里去。
圆仁是在六月底到的扬州,在他到达的十天前,朝廷拆寺废佛的诏令已经传到当地,当他刚走进城中便发现僧人们都以巾裹头站在大街上,等待官府点名,然后遣返回原籍。各寺院的钱物、庄园、钟磬,甚至是佛像也在等待官府的查验收缴,而且圆仁在扬州的时候,已经听说皇帝李瀍继续下了尽毁寺院铜像,全部由盐铁使主持收缴的诏令。
在圆仁看来,扬州和泗州一样,自己已经不能在这里找到归宿。于是,他又一次踏上行程,向着地处稍偏的登州而去。登州就是今天山东的蓬莱一带,圆仁之所以选择去那里,是因为登州地处海边,距离京城长安遥远,就算是皇帝向那里下了废佛的诏令,恐怕因为山高皇帝远,执行起来也会打折扣。
可事实证明,圆仁的地理计算是不错的,但登州执行皇帝的诏令一点也不比京城长安含糊。早在前往登州的路上,圆仁就已经听说皇帝李瀍颁布了新诏令,天下各地方除了收缴佛像之外,对于镀金的佛像一律刮削镀金,点检收缴,所以在路上圆仁就将一直带在身边的佛像偷偷埋了起来,后来到了登州他才明白自己的做法十分正确。
据史料记载,登州虽然背靠大海,距离京城长安遥远,但当地在执行皇帝废佛的诏令时,可谓是“条疏僧尼,毁拆寺舍,禁经毁像,收检寺物,与京城无异”。圆登走到登州管辖的文登县时,又听说皇帝李瀍下诏将收纳各地还俗僧尼的缁服尽数销毁,以切实防止被私家隐匿。而且圆登打听到文登县内的寺院已经全部拆除,于是在找不到可以住宿的地方以及担心自己被扒光衣服的情况下,圆仁只得逃离登州。
圆仁一路逃亡的经历,证明了当时李瀍废佛的力度十分严厉,以至于僧尼们昨日还是座上客,今日已成为丧家之犬。事实上对于当时各地方官府执行朝廷废佛的诏令,许多碑刻文献中也有记载。例如《百岩寺重建法堂记》中记载:
明敕既废,莫不遵行,官吏颁选,敢不从命。
当时许多寺院中的经幢在被毁后埋入地下,后来陆续重见天日,为后人了解会昌废佛也提供了可贵的证据。如清代王昶撰写的《金石萃编》中就有记载:
会昌中有诏大除佛寺,凡融毁雕刻堂阁关于佛祠者,焚灭销破,一无遗余。分道御史复视之,州县俱畏,至于碑幢铭缕赞述之类,亦皆毁而瘗藏之。
清代的叶昌炽在他的著作《语石》第四卷中也记载道:
余所藏唐幢,往往有大中(唐宣宗年号)重建题字,五代宋初尚有发地得之而再立者,皆因会昌之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