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1558年(第62/87页)
纪尧姆率先开口,他的消息叫西尔维、叫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他要离开巴黎了。
他表示很高兴能为贝尔纳牧师以及众长老助上一臂之力,依照日内瓦的约翰·加尔文所定下的原则来重组会众;过去几年中,新教在法国的传播可谓令人瞩目,部分归因于加尔文各信众间组织严谨、纪律严明,巴黎圣雅克郊区的牧区就是其中一例。教众讨论明年召开首次全国新教会议,这份信心叫他尤为振奋。
不过自己作为传教士,还要去服务其他教区,下礼拜日就要动身离开。
虽然大家知道他不会一直留下,但这未免突然。在此之前,他压根儿也没提过要走的事。西尔维忍不住觉得,决定如此仓促,兴许和自己订婚有关。她告诫自己,这绝对有虚荣之嫌,连忙祈祷谦逊之德。
吕克·莫里亚克挑起了不和谐之音。“纪尧姆,你这么快就走,我很舍不得,因为还有一件要紧事尚未谈到,也就是我们宗派内的异端一事。”很多小个子男人都好勇斗狠,不过吕克只是表面如此,他其实最崇尚宽容。只听他又说:“加尔文下令将米格尔·塞尔韦特推上火刑架,令本会众间不少教友震惊不已。”
西尔维知道吕克所指,每个教友都知道。塞尔韦特是一位新教徒学者,因为反对加尔文的三位一体论,后在日内瓦被处死。这一举动令吕克·莫里亚克等新教徒心寒,他们一直坚信,只有天主教才残害持异见者。
纪尧姆不耐烦:“那是五年前的事了。”
“可一直没有个解释。”
西尔维起劲地点头。对这件事,她深有感触。新教徒要求持不同信仰的国王主教予以宽容,自己怎么反倒去迫害他人?可竟也有不少教徒希望效仿天主教徒,严惩异端,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纪尧姆大手一挥。“教派内须严肃纪律。”显然不想讨论下去。
这种敷衍搪塞让西尔维怒不可遏,她大声说:“但也不该相互残杀。”平常团契时她很少开口,虽然女子可以说话,但并不鼓励晚辈直言。不过西尔维现在已许了人,况且这个话题她无法沉默以对。她接着说:“米格尔·塞尔韦特以道理和著述为武器,那就应该以道理和著述予以反击,而不该诉诸暴力!”
吕克·莫里亚克激动地点头表示赞同,听到有人热烈支持,他备感高兴,倒是几个年长妇人一脸不悦。
纪尧姆不屑地说:“这并不是你自己的主意,而是卡斯特利奥的论调——也是个异端分子。”
这话不假。这句话是西尔维在塞巴斯蒂安·卡斯特利奥那篇题为《是否该处死异教徒》的宣传册子上读到的。不过她读过的可不止这一篇。父亲印的书她都读过,对于新教神学家的著述,她的了解可不亚于纪尧姆。她于是说:“我也可以引述加尔文。加尔文写道:‘对被教会所驱逐者落井下石,诚非基督教之义。’当然了,他写这话的时候,自己被斥为异教分子遭到迫害。”
她瞧见几个教友不满地皱起眉头,发觉自己的话有些造次了——这是嘲讽伟大的约翰·加尔文言行不一。
纪尧姆说:“你太年轻,不懂其中深意。”
“太年轻?”西尔维的火气上来了。“我冒着生命危险,卖你从日内瓦带来的书时,你可没说过我太年轻!”
众教友七嘴八舌起来,贝尔纳牧师站起来息事宁人:“这件事上,一个下午也争不出个答案。不如让我们托纪尧姆回到日内瓦后将这些困惑转达给约翰·加尔文。”
吕克·莫里亚克并不满意。“那加尔文会给咱们回答吗?”
“自然会。”至于何以如此胸有成竹,贝纳尔并没有交代理由。“现在我们以祷告来结束团契。”他合上双眼,抬头冲天,即席念起祷词。
气氛一片安静,西尔维也冷静下来。她想起之前巴不得马上把皮埃尔介绍给每个人认识,听到自己这样说:我的未婚夫。
最后一句“阿门”之后,大家三三两两地交谈起来。西尔维为皮埃尔引见。能嫁给这么个美男子,她抑制不住地骄傲,又得拼命掩饰自得。实在太难了,她幸福洋溢。
皮埃尔一如既往地得体。他对男子恭恭敬敬,无伤大雅地恭维较年长的女性,对年轻姑娘则殷勤有加。他仔细听西尔维的介绍,留心记着所有人的名字,并礼貌地询问他们家住何处、以什么为生。新教徒一向欢迎新教友,都努力让他有宾至如归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