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1558年(第67/87页)

爱丽丝说:“反对。主教并非不偏不倚的证人。雷金纳德爵士曾答应把修院让给他。”

罗洛说:“你不会是暗示主教欺诈不公吧?”

爱丽丝答道:“我暗示你问猫儿要不要把老鼠放走。”

听审的人群哈哈大笑,他们都欣赏辩才。蒂尔伯里法官却没笑。“论罪过,本庭无法反驳主教,”他语气严肃,“这样看来,陪审团不得不判定契约无效。”他一脸不悦,因为他和大家一样,明白这一判决可能波及王桥商人的多份契约,可惜罗洛逼得他毫无选择余地。

只听罗洛说:“庭上,现在不仅仅是契约无效的问题。”只见他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内德心下一沉。罗洛接着说,“事实证明爱丽丝·威拉德触犯了法律。我提请法庭履行义务,依1552年《统一法案》予以制裁。”

内德不知道法律规定的制裁内容。

爱丽丝说:“取利一事,民妇愿意认罪,但有一个条件。”

蒂尔伯里答道:“那好,请讲。”

“公堂上还有一个人,和民妇一样犯了法,他也得受到处罚。”

“你是指雷金纳德爵士?犯罪的只有放贷者,与借贷者无关——”

“不是雷金纳德爵士。”

“那是谁?”

“王桥主教。”

朱利叶斯一脸愠怒。“爱丽丝·威拉德,你说话要当心。”

爱丽丝说:“去年十月,你预先将一千头羊的羊毛卖给寡妇默瑟,每头十便士。”寡妇默瑟是镇里第一大羊毛商。“到今年四月才剪羊毛,寡妇默瑟随后将羊毛卖给菲尔伯特·科布利,每头十二便士,比她付给大人的款额多两便士。大人为了提早六个月拿到钱款,因此以每头两便士的价格做抵押,付了四成年利。”

听众喃喃称是。王桥的头面人物大多都是商人,自然会算利率。

朱利叶斯说:“受审的不是我,是你。”

爱丽丝充耳不闻:“今年二月,大人从伯爵的采石场买下石料,用于扩建主教府。价格是三镑,但伯爵的采石场工头提出先付款后交货,则每镑便宜一先令,大人欣然允诺。一个月后,石料通过驳船运到。这样算来,大人提前付钱,等于收取了伯爵六成利息。”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内德听见堂上一阵哄笑,还夹杂着稀稀落落的掌声。佩蒂特喊了声“肃静”。

爱丽丝接着说:“今年四月,大人卖掉了韦格利一间面粉磨坊——”

“这些都与本案无关,”朱利叶斯打断她,“你声称旁人犯下类似的罪行,不管是真是假,都不能令自己脱罪。”

蒂尔伯里说:“主教说得不错。我请陪审团裁定爱丽丝·威拉德取利罪名成立。”

内德还抱着一线希望,只盼陪审团中的商人会反对。然而法官已经下了明确指示,哪有人敢说个不字。片刻之后,十二个陪审员纷纷点头。

蒂尔伯里说:“现在裁定量刑一事。”

罗洛又开口了:“庭上,1552年《统一法案》白纸黑字,罪犯连本带利一并丧失,此外,‘依情节处以罚款并缴纳赎金’,条款如是说。”

内德大喊:“不!”利息没了,母亲不会连四百镑本金都损失掉吧?

王桥的乡亲也认为不公平,只听下面一片骚动。保罗·佩蒂特再次大喊肃静。

听众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但蒂尔伯里沉吟不语。他扭头同会审的法官塞伯·钱德勒低声商议,又示意佩蒂特也过去。堂下众人一语不发,气氛紧张。治安书记官都是律师出身,佩蒂特自然不例外。三个人似乎争执不下,佩蒂特连连摇头反对。最后蒂尔伯里耸耸肩,坐正了;塞伯·钱德勒点头表示满意;佩蒂特重新落座。

蒂尔伯里发话了:“法律就是法律。”听他这么说,内德明白母亲彻底毁了。“爱丽丝·威拉德的借款连同额外的租金或利息一并丧失。”民怨沸腾,他不得不提高嗓音,“此外不必再罚。”

内德望着母亲。爱丽丝垂头丧气。在此之前,她斗志昂扬,然而在教会的淫威之下,她再不服也是枉然。她一下子垮了:目光呆滞、面色苍白、茫然不知所措,就仿佛被受惊的马撞倒在地。

书记官高喊:“下一个案子。”

内德和母亲出了法庭,沿着主街回家,一路沉默不语。内德的世界天翻地覆,牵涉之广,他一时难以消化。六个月前他还胸有成竹:这辈子从商,预备迎娶玛格丽。可现在,他丢了饭碗,玛格丽也要嫁给巴特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