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1558年(第68/87页)
母子俩进了大厅。爱丽丝说:“还不至于饿死,圣马可的房子还在。”
内德没想到母亲竟然如此悲观。“不打算另起炉灶了?”
爱丽丝疲惫地摇头说:“我眼看就五十岁啦——没那个精神头了。何况我反思过去这一年,头脑看来是不行了。去年六月份开战之后,我就该把一部分生意从加来分出来,着力打理塞维利亚的业务才对。还有,我无论如何也不该把钱借给雷金纳德·菲茨杰拉德,不管他怎么威逼利诱。现在呢,我什么家业都没给你们兄弟俩留下。”
内德答道:“哥哥不会在意,他反正更愿意出海。”
“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儿呢?要是打听到,得把消息告诉他。”
“八成在西班牙入伍了。”贝琪奶奶来了封信,说巴尼和卡洛斯被宗教裁判所盯上了,不得不匆匆逃离塞维利亚。贝琪奶奶也拿不准他们的去向,不过听一个邻居说,好像看见他俩在码头听一个队长征兵。
爱丽丝郁郁不乐:“可内德你又怎么办呢?你从小就跟我学经商。”
“威廉·塞西尔爵士曾说想找个我这样的年轻人替他效力。”
爱丽丝面露喜色。“可不是,我都忘了。”
“没准他自己也忘了。”
爱丽丝摇头说:“我看他什么事都不会忘。”
内德好奇起来。不知道替塞西尔办事、当伊丽莎白·都铎的手下会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伊丽莎白会不会当上女王?”
母亲突然语带怨愤:“她要是当了女王,说不定能少几个盛气凌人的主教。”
内德心里升起一线希望。
爱丽丝说:“我可以写一封信给塞西尔,你看需要吗?”
“说不好。我说不定会直接登门拜访。”
“他说不定直接打发你回家。”
“是啊,说不定。”
翌日,菲茨杰拉德家再接再厉。
天气炎热,但午后的王桥主教座堂南面耳堂凉爽宜人。有头有脸的市民都来旁听宗教法庭审判。
这天受审的是寡妇波拉德牛舍里被捕的新教徒。人人都清楚,以异教罪受审的人中,极少有无罪获释的;大家关心的是量刑的轻重。
菲尔伯特·科布利的罪名最严重。内德赶到教堂的时候,科布利还没有出庭,只见到他太太止不住地哭泣。娇俏的露丝·科布利双眼红红的,丹也一反常态,那张圆脸上神情肃穆。菲尔伯特的姐妹和科布利太太的兄弟在旁边安慰。
一切听凭朱利叶斯主教发落。这是他的法庭,他既是原告,也是法官——没有陪审。他身边坐的是年轻的咏礼司铎斯蒂文·林肯,给他打下手、递文书、做笔录。斯蒂文旁边是王桥总铎卢克·理查兹。总铎的职务独立于主教,不必听主教命令,因此法外开恩的希望都落在卢克身上。
众新教徒一一交代亵渎之罪,宣布放弃信仰,免受刑罚之苦,只须缴纳罚款。大多数当即付给了主教。
丹·科布利乃是二号头目——朱利叶斯一口咬定,因此罪加一等,判处屈辱的游街:脱去衣裤,只剩一件长衬衣,扛着十字苦像,并诵念拉丁文天主经。至于罪魁祸首菲尔伯特如何处置,人人心中忐忑。
大家突然扭头瞧向中殿。
内德顺着众人的目光,见到头戴皮盔、脚蹬及膝靴的奥斯蒙德·卡特,他和另一个守卫合力抬着一把木椅,椅子上好像放了个包袱。内德定睛瞧去,发现那居然是菲尔伯特·科布利。
菲尔伯特身材壮实,个子不高却有股威严。眼前的他两条腿搭在椅子边上,两只手臂也软软地垂在身体两侧,他闭着眼睛,疼得直哼哼。
内德听见科布利太太惊叫起来。
两个守卫将椅子放在朱利叶斯主教对面,退后站好。
椅子有扶手,菲尔伯特没有向两侧歪倒,但身子坐不直,顺着椅子直往下滑。
他的家人连忙围过去。丹抱着父亲坐回椅子上;菲尔伯特疼得大叫。露丝撑着父亲的腰,扶他坐直身子。科布利太太哭哭啼啼:“哎呀,菲尔,我的菲尔,他们这是把你怎么了?”
内德这才明白,他们给菲尔伯特上了拉肢架。犯人两条手臂分别被绑在两根柱子上,脚腕上也绑着绳子,另一端连着绞盘。绞盘带动绳索缩紧,犯人的四肢就有撕扯之痛。神父折磨人不得见血,因此想出这种酷刑。
显然菲尔伯特忍痛不肯抛弃信仰,于是一直经受酷刑,最后双肩和两髋都脱臼了。现在他已经是残废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