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1583—1589年(第36/63页)
宣读处决令的时候,她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听着。接着牧师开始念祷词,声如洪钟,语调激昂,他请上帝在玛丽临死前让她改信新教。玛丽不忿:“我信仰古老的罗马公教,根深蒂固。”这句话掷地有声,一派女王威严,“我愿用我的血来见证。”
牧师充耳不闻,继续祈祷。
玛丽转向一侧,背对着牧师,打开拉丁祷告书,静静地诵读祷文,牧师也还喋喋不休。艾莉森心中骄傲,论从容不迫,玛丽无疑更胜一筹。片刻之后,玛丽顺势跪在台上,正对着砧板祈祷,好像面对的是祭台。
祈祷终了,玛丽要脱下外衣,艾莉森上去服侍。玛丽好像急不可待,似乎想早点了事。艾莉森麻利地替她脱下罩衫和短裙,最后摘下头饰。
玛丽穿着血红色衬裙,宛如天主教殉道者,艾莉森这才明白她选这件衣服的用意。
几个下人一边抽泣,一边大声祷告,玛丽用法语劝道:“不要为我哭泣。”
刽子手举起了斧头。
一个侍女捧着白布,替女王蒙上眼睛。
玛丽跪在断头台上,伸手摸索砧板,接着低头俯在上面,露出洁白的后颈。斧头马上就要啮咬那温软的肌肤。艾莉森吓得魂飞魄散。
玛丽用拉丁语高喊:“父啊!我把我的灵魂交托在你手中。” [3]
斧子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
刽子手砍偏了。这一下没有砍断玛丽的头颅,只砍在后脑。艾莉森不能自已,大声呜咽。这漫长的一生中,这是她见过的最悲惨的一幕。
玛丽一动不动,看不出是否已昏死过去。她没有出声。
刽子手又扬起斧头,这一次瞄准了。利刃切进脖子里,但力道还差一点,头连着最后一丝筋肉,没有砍断。
刽子手像拉锯似的按着斧子头,锯段了筋肉,场面可怖至极。
玛丽的头颅从砧子滚落在下面的草地上。
刽子手揪着头发,举起头颅示众,喊道:“上帝保佑女王!”
可玛丽这天戴了假发,艾莉森惊恐地看到,玛丽的头颅跌落在断头台上,刽子手只抓住了那顶卷曲的棕色假发;玛丽的头上露出花白的短发。
这是最后的屈辱。艾莉森无能为力,只有闭上眼睛。
二十五
西尔维一想到西班牙大军入侵,胸口就恶泛泛的。她怕这是另一场圣巴托罗缪纪念日惨案,眼前又浮现出巴黎街头堆积的赤裸尸体,暴露着骇人的伤口。她本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不会发生第二次了吧?
伊丽莎白女王的劲敌改变了策略,不再暗中捣鬼,如今光明正大地宣战了。西班牙国王腓力公然召集无敌舰队;他早就蠢蠢欲动,而玛丽·斯图亚特被斩首之后,欧洲各国君主将这次入侵视为天经地义。教宗西斯笃惊闻玛丽被处决,一向一毛不拔的他竟许诺出资一百万达克特金币。
内德对无敌舰队早有耳闻,如今这可谓是欧洲人尽皆知的秘密了。西尔维在伦敦的胡格诺教堂也听见议论。百余艘舰船、千余名士兵赶到里斯本港内和外海,腓力国王无法掩藏。他手下的海军需要几百万吨补给:食物、火药、弹丸以及储存各种补给必不可少的木桶,为此,军需官不得不寻遍欧洲各地。西尔维知道西班牙人甚至还和英格兰人做生意,因为王桥商人以利亚·科德魏纳就因为里通外国被绞死了。
内德千方百计探听西班牙国王的作战计划;西尔维向巴黎的眼线求救,请他们留意一切蛛丝马迹。这期间,他们收到了巴尼的消息。爱丽丝号即将返抵库姆港,暂时在多佛港停锚,巴尼给弟弟写信,说自己几天后到王桥,有个特别原因,盼望和他一聚。
西尔维有个能干的伙计,放心把书店交给他打理;内德也告了几日假。夫妻俩离开伦敦,到王桥的时候,巴尼还没回来。因为说不好他哪天到,两人每天一早就赶到码头,等待库姆港驶来的早船。巴尼的儿子阿福如今二十三岁了,也天天跟来。他还带着瓦莱丽·福尔内龙。
阿福和瓦莱丽成了一对儿。瓦莱丽娇美动人,父亲是胡格诺教徒麻纱商纪尧姆·福尔内龙。阿福继承了巴尼的魅力,加上充满异域风情的俊朗外表,迷倒了王桥数不清的少女;瓦莱丽就是其中之一。西尔维暗暗好奇,不知道纪尧姆会不会放心把女儿嫁给这个模样如此与众不同的女婿。不过看样子纪尧姆只关心一点:阿福是新教徒。倘若女儿迷上了天主教徒,家里肯定闹翻了。
阿福告诉西尔维,他和瓦莱丽偷偷立下了婚约。他紧张地问:“你说船长会不会不高兴?因为我没问他同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