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上帝之城(第8/34页)

“租借拖车只为了把原木存在一个专门的地点?还把木头捆在一起。上帝!他们的钱肯定多得没法数了,是不是啊?”

“关我们什么事?”调度员问,每逢有司机经过他的办公室就必然问这个问题,总回答同样一个问题真是让他烦透了。

木料都堆在那里,调度员认为,那是因为他们想让原木干燥一点。可不管是谁想出的这个主意,当时他肯定脑子并不太清醒。目前这个夏季的降水量很大,是历史上最潮湿的一个夏季,在伐倒这批树木的时候由于树干水分很多,原木分量不轻,而今躺倒在地上偏偏又吸收了更多的水分。虽然树木的枝杈已经在林地里砍去了,但并没有解决多大问题。雨水依旧从暴露在外的细小枝杈渗透进去,进而渗入树干。现在这些原木的分量肯定比砍伐时更加沉重。调度员心想,也许应当在原木堆上铺一块防水油布,不过那样一来恐怕会把湿气裹在油布里面散不出来,再说,人家的指令就是把原木放在拖车上。现在正下着雨,院子立时会变成一片泽国,每一辆卡车、每一架带载机组经过时都会激起一片泥浆。好吧,也许日本人对木料的风干和处理有自己的想法。人家给他们的指令里不包括在本地风干的任务,再说花的也不是他们的钱。即便装运上船的时候也要求把这些原木放在最上层,因此得在装完其他货物之后才能装这批原木。在横跨太平洋的航路上,原木肯定会吸潮。调度员心想,如果原木更加潮湿的话,必须有人当心着它们一点。如果掉进水里,这些原木肯定很难浮在水面上。

当爷爷的很清楚孙儿们对于他的穷困感到尴尬。他们推拒爷爷的拥抱和亲吻,在父亲把他们带走之后恐怕还抱怨过几句,但是老人不介意。如今的孩子对他这一代人并没有什么敬意。也许这就是赋予孩子们更多机会享受生活之后的代价。世代承袭的循环已被打破,他与自己前十代祖先的生活几乎毫无差别,但他的儿子虽然肢体受过伤,生活却优越得多,而儿子的儿子可能更加优越了。孩子们以父亲为荣,假如同学对他们的德鲁兹宗教信仰发表不利的言论,他们可以指出他们的父亲曾经为抵抗可恨的以色列人而奋战流血,甚至还杀死过几个犹太复国主义分子。对这些受过伤的老兵,叙利亚政府并非全无感激之心。老农的儿子亲手创建了一个规模不大的生意,而政府官员们也没有刁难他,若非情况特殊这些人肯定要跟他捣乱的。他成家很晚,在当地晚婚并不常见。妻子长相还是挺可人的,待人也谦恭有礼——她对老农态度不错,也许是因为老人从没表现出有兴趣搬进她的小家同住的意愿,她以此表示感激之情吧。老农为孙儿们感到非常自豪,那几个孩子强壮健康,像所有男孩子一样任性而不听话。老农的儿子同样感到自豪,他的生意日见兴隆。午饭后他和父亲走出家门,儿子望着他曾经除过野草的菜园,一想到老父仍然每天在菜园里劳作,他心中生出一阵阵愧疚。但是他难道不曾提议把父亲接到自己家来?他难道不曾提出给父亲一点钱?他的好意全都被拒绝了。老父拥有的东西虽然不多,却保有倔强的傲骨。

“看起来今年菜园子长势不错啊。”

“今年降雨好,”父亲表示同意。“而且新生了不少小羊。今年年景不错。你怎么样啊?”

“这是我最顺利的一年。父亲,我希望您不必这样辛苦。”

“啊!”老农摆了摆手。“我还过得了别的生活吗?这才是我待的地方。”

男人的勇气,儿子心想。老人确实有勇气。他肯隐忍痛苦,虽然事事不如意,他能够送给儿子的东西并不多,但是把坚忍的勇气传给了儿子。当他发现原来自己昏倒了,躺在戈兰高地上,而二十米以外就是冒着浓烟的运兵车残骸时,儿子知道自己原本可以倒在那里等死,因为他的一只眼睛已经掉出来了,左手血流得一塌糊涂,以至于医生后来不得不给他截肢。他大可倒在原地等死,但他知道放弃可不是他父亲的作为。于是他爬起来步行六公里找到部队救护站,到的时候手里还拖着枪,而且非要汇报完情况才肯接受治疗。他因此获得了一枚勋章,他的部队司令为了让他的生计轻松一点给了他一点钱,让他开个小店铺,还嘱咐当地官员必须待之以礼。团长给他的是钱,而父亲给他的是勇气。假如老人肯接受一点点帮助就好了。

“我的孩子,我需要你给我出个主意。”

这倒是新鲜事。“当然没问题,父亲。”

“跟我来,我带你看一样东西。”他引着儿子走进菜园种胡萝卜的地方。他用脚拨开泥土——